前方,那个方脸男子去通禀后,皇帝一行人就朝端木绯的方向走了过来。
随着他们的走近,端木绯看到了更多熟悉的身影,比如简王世子君然,比如皇帝身旁一左一右地簇拥着他的正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看父子三人此刻都穿了常服,又随身带了八九人出门,就知道皇帝今日是微服出游。
随行的几人中,除掉两位皇子以外,其他人也是个个来历不凡,像那白面无须、满头银发的老者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西两厂厂督岑公公;那下巴留着长须的方脸中年人乃是吏部尚;那褐衣老学究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天子近臣……
这随行的无论哪个人跺跺脚,这京城估计都要震上一震!
瞧自己这运道啊!
端木绯暗暗地叹了口气,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微微笑着,悄声对着端木纭咬耳朵道:“姐姐,是皇上带着君世子他们微服出巡。”
端木纭也看到了君然,听端木绯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地捏了捏妹妹的手心。
端木绯正要回握姐姐的手,却见人群后方走出一个牵着一匹黑马的玄衣少年。
端木绯的笑意瞬间僵在了嘴角,连手上的篮子都差点没拿住……
明媚的阳光温和地洒在少年如玉的脸庞上,一头乌黑的青丝泛着丝绸般的光泽,眸底似是盛着阳光的碎影,只是那么缓步行来,神情举止间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那少年人特有的傲气。
封炎。
端木绯僵立原地,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混乱的内心忍不住浮现了某个念头——
又是皇帝,又是封炎……哎,看来这皇觉寺的平安符也不是太灵!
在端木纭和端木绯的指引下,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庄子里,把人都请到正厅里坐下。
听闻有人被蛇咬,惊动了庄子里不少人,把正厅里外围得熙熙攘攘,连李管事也闻讯而来。
皇帝自是坐到了上首的太师椅上,伤腿被搁到了一把小杌子上。
那卷起的裤脚下方,可见皇帝的左小腿肚上紧紧地绑着几圈宽布条,下方是肿胀了近两倍的脚踝,一片青紫之色,看来触目惊心。
岑公公以及几位大臣都围在皇帝身旁,面露焦色,一个个满头大汗,坐立难安,唯有封炎没有看皇帝,他的目光看向了厅堂的门槛边,那里躺着一条青蛇,约莫拇指粗细,一尺余长,蛇口微张,早已气绝身亡。
封炎的表情是那么淡漠,疏离,像是与其他人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一般,透着几分冷眼旁观的意味。
端木绯若无其事地把视线从封炎身上移开,眼帘半垂地看着自己的鞋面上缀的琉璃珠子。
自今上登基后,安平长公主府其实并不顺遂,虽然在世人眼中,公主府尊贵显耀,但事实上,安平长公主带着独子避居公主府,与驸马封家已经多年不曾往来了。
而封炎,说是得了圣眷,但无论是两年前被皇帝恩准去北境军中历练,还是再以前随西山大营去冀中剿匪,都是危机四伏。
封炎今年才十三岁,能到现在都保得性命,甚至立下不少军功,在她看来,并不是出于皇帝的恩典。
封炎并非愚蠢之人,想来早就是心知肚明!
此刻再想起皇觉寺的一幕幕,端木绯心头各种滋味交杂在一起,有些唏嘘,有些感慨,有些凝重……
“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皇帝的质问声从里头传来,只见他额角青筋凸起,冷汗涔涔,呼吸也有些急促。
“老爷,王侍卫已经快马加鞭回京去请太医了,不过恐怕还要些时候……”岑公公急忙躬身回道,然后转身看向那丽色青年,唤了声“阿隐”。
岑隐立刻接口道:“老爷,方才这里的主家已经派人去请附近的大夫和精通蛇毒的人,想来很快就会到了。”
青年柔和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
他话音才落,庄子的大门方向传来一片骚动,绿萝和一个婆子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皮肤黝黑、模样忠厚的庄稼汉急匆匆地回来了。
“大姑娘,四姑娘,”绿萝一边气喘吁吁地跑到端木纭和端木绯跟前行礼,一边介绍道,“这是张二牛,这附近方圆几里,若是有人被蛇咬了,都是找他们家。”
李管事急忙在一旁连声附和,说张家擅治蛇毒。
那张二牛看了一眼那条躺在门槛后的死蛇,就立即说道:“这是附近的山里常见的三环颈槽蛇,瞧,脖子上正好有三个白环,被咬以后伤口痛如刀搅,不过毒性算是浅的,连竹叶青都比不上……”
“你能不能治?!”岑隐走了过来,当机立断地打断了对方,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是那般和煦。
可不知为何,张二牛却打了个寒颤,就像是平日里在山上被毒蛇盯上似的。他咽了咽口水,拍拍胸膛道:“能,当然能。每年春季,附近至少有二三十人被这种蛇咬,都是俺治的。”
岑隐沉默了一瞬,那鸦青羽睫半垂,眸底微有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