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莺莺小姐,自去年秋日于长亭与张君瑞辞别,迄今已逾半载,竟杳无音信,心中愁苦万分。
张君瑞虽已不在她眼前,却深深烙印在她心间。好不容易将他从心上抹去,却又爬上了眉头。仅那一寸宽的眉峰,如何容得下这许多愁绪?欲忘之,仍念之。
近来,新愁叠着旧愁,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
这刻骨铭心的相思,无穷无尽,令莺莺小姐神情恍惚,懒于对镜梳妆,瘦损了小蛮腰,宽松了茜纱窗裙。非长叹,即流泪。
红娘将小姐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往昔,小姐刺绣时勤快专注,绣床从未闲置。如今,却是事事无心,慵懒至极。
即便偶有不快,须臾便可恢复,何曾如此消瘦?
红娘甚为小姐忧虑,道:“小姐,你心中烦闷,不如寻个有趣之处散散心。”
莺莺小姐忧郁作答:“何来解闷之处?红娘,你瞧我这一身衣裳,近日来,恍若他人之物。榴花红的裙子,被揉捏得满是褶皱;丁香蕾的纽扣,遮住了芙蓉花的扣眼,缘何如此肥大?”
红娘道:“小姐,此皆因你愁苦所致。你每日以泪洗面,如断线珍珠,湿透香罗袖。柳叶眉紧蹙,人比黄花瘦,腰肢纤细,不胜衣装啊!小姐,你须豁达些。”
莺莺小姐沉默无言,她移步靠近窗边,轻卷珠帘,悬挂于玉钩之上。
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极目远眺。外面山光明媚,水色秀美,如画的美景中却不见心上人的身影,唯有苍茫的烟霭,朦胧的远树,孤寂凄凉的古渡头,以及无人问津、随水漂流的小舟。
正当她伤感之时,忽然听到花园里桃树上有两只喜鹊喳喳鸣叫。红娘连忙说道:“小姐,小姐,树上喜鹊喳喳叫,昨晚灯花又爆裂,想必是有喜事要降临了!”
小姐却道:“唉!喜鹊鸣叫不一定是喜事,乌鸦鸣叫也未必是凶事,人间祸福之事,怎会在鸟声中体现呢?哪有什么喜事会来呢?”
红娘又说:“小姐,这是古人传下来的说法,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这两天你不是说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吗?小姐,说不定张相公有信来了。”
小姐道:“但愿如此吧。”
心中也暗自盼望着能有好消息传来。
红娘道:“小姐,让我到前面的内堂去看看,给你带个好消息回来。”
说罢,转身下楼。
而另一边,琴童奉了主人之命,前来河中府送信。他一路上起早摸黑,不敢有半点耽搁。
次日,便已抵达普救寺。
这里他已熟悉,无需询问,直接就到了崔府,在院门口恰好碰到了崔禄。
崔禄喜道:“那不是琴童兄弟吗?张相公呢?”
琴童笑道:“禄哥,真是好久不见了!我家相公并未前来。”
崔禄又问:“张相公一切可好?”
琴童答道:“我家相公好得很呢,他考中了头名状元,特地派我送信来。我想见见老夫人和小姐。”
崔禄赶忙道:“那我这就去禀报。”
崔禄如离弦之箭般飞奔着向老总管报告,老总管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来到内堂,拜见老夫人道:“老夫人,老奴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和颜悦色地说:“免礼,这么着急,有何事啊?”
老总管喜笑颜开地回答:“禀告老夫人,外面张相公派琴童送信来了。”
老夫人面露喜色道:“快让他来前堂见我。”
老总管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将琴童带了进来。
琴童见到老夫人,急忙上前跪下叩头,毕恭毕敬地说:“老夫人在上,琴童给老夫人叩头了。”
老夫人一见琴童,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张君瑞,这一晃都半年多了,杳无音信,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科举考试可不是闹着玩的,单有才学哪能行,还得有祖宗庇佑,个人良好的品德。
张君瑞这小子跟我女儿做出有伤风化的丑事,怕是已经损了阴德,今年的春闱他未必能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