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上元春灯节过后一月有余,该是又值江雨一带独有的春龙节,为得是向那东海龙宫的龙王爷爷祈福甘降,又有寻得安乐昌盛之意。
早年铧洲天子曾游此江雨一带,见得南国这般富饶兴居,有感天龙庇佑,为突出往年春龙万家汇供,万物复苏,特改在春分之后,三月下旬,为春龙普降万福之佳节,也为尽福泽天下之意,表黄金万两,春绸万匹,上供下施,永泰宁安,自此江雨一带,春龙列位仅次春年第二大盛时佳节。
春风拂面,艳阳高照,江雨城好不飒爽,好不热闹。
距春分约摸还有三五日,满城已是张灯结彩,戏马南门的杂技游队收拾好了全部家什儿物件,百十来身怀绝技的男男女女一路欢天喜地,往来张罗,为得是把据点儿迁到东城大道的迎龙街口。一时大街小巷什么估衣染料各类商铺,杂货幡旗各大坊市,或站在门前,或撩着布帘,望着一行队伍,惹得人声欢腾。
还有那二楼探头探脑轻笑的黄花闺女,几道热辣目光迎来,紧忙香帕半遮半掩低眉扭捏。以及这楼下攥着冰糖葫芦撒欢儿乱窜的一群乳牙小儿,溜着身后追赶的小狗崽子,一边跑,小眼珠儿还滴溜溜的到处转,紧跟着像富家大院的迎亲队伍一般,笑得停不下来,偶有串儿上的山楂团子被甩飞,粘在那吹得正起劲儿的唢呐小官儿身上,也不在乎的又塞回嘴里,随后咧着嘟嘟小嘴儿,咯咯咯地做着二郎颠儿,又不知道窜哪里去了。
经得几道花街红院,连那街角蓬头垢面的乞丐穷丁都扎在一堆儿,相互拥挤,却不是凑着戏马南门锣鼓喧天的喜庆架势,而是为那楼台簇拥招手笑语欢声的活色生香。
自昨晚风月一战之后,那天仙美人忽地回了客房,引得一众色狼大失所望,再一问点儿,已经过了子时,当下那股失望之色顿时被恐慌代替,不知回到家里半拉子耳朵塌塌又要跪倒什么时候。几个少有知情的临了也颇为惋惜,不是没了这春宵再睹芳泽,而是秀月居明面儿为一家正经客栈,实为花街另一头府家暗娼,估计这天仙儿过不了一晚,又要被某个官僚老爷给扒个溜儿光。
这花街凑热闹的人群之中,有看杂耍的,也有抱着一丝希望得见美人儿一面的,依着江雨官僚老爷们的一贯作风,该是玩完了分享给床头兄弟,睡完了再来个金屋藏娇,那么今日一睹芳容的心思便作罢。
若是没睡成,那这天仙儿的来历恐是并不简单,至于这个,就不是这些普通人家能猜能寻得了,常来得花街,自然是多了几分眼力见儿,再说,睡没被睡又上哪知晓去?再怎么着也没他们的份儿,这时没见那天仙儿现身,又转头张望些个马戏杂耍来,只当是瞎聊解闷儿没了下。
忽地一曲音律渺渺,一番情丝幽幽,又一时勾得万千目光,音波荡荡,高不刺耳,低不失声,竟是把那戏马南门的锣鼓喧嚣都压了去,霎时闻声,俱皆安静下来,忘了摆置唢呐笙箫,各个驻足停步,细细聆听。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还有晴。
此番情诗,寓意少女闻得情歌,又疑又喜的复杂情愫,此时被古琴演凑,轻声吟唱而出,饶是稍久琴声敛去,却也四下回荡,听得整个花街一众人等如醉如痴,只见楼台一清丽女子,白衣若雪,银丝披肩,轻抚琴弦,复次戛然而止,方才回过神来,再一细看,不是那昨夜天仙儿又能是谁!?
先不管那楼下人群惊诧惊疑惊喜,且说这这楼上美人儿心思心绪心结。
伏羲一曲,一梦千年。
楼上小白灵气抚罢琴身,抬眉望向楼下各色目光,久久凝视,微微蹙眉,脑海又浮现瑶姑娘那张绝美容颜,与那小子临别相拥,凄美之至,只得痴痴相待三年重逢。
那般梨花带雨如何?那般心中绞痛如何?那般深情不曾绝衰又如何......
如那诗中春江初恋的少女,何为心中喜悦,何为悦己者容?
她不解。
此乐听来颇有韵味,可谁又能知晓,这诗词本是俊男痴女一番初恋浓情,却是由这位从未经得男女之事的狐仙,随意翻随意谱曲,几番胡编乱作而成。
小白抛开刚才思绪,没想着稍稍沉溺愣神,妖灵气息却无意涌现伏羲之上,看得多有沉醉目光,当下有些哭笑不得,随即起身又回了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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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马南门一行从花街热闹离去,拐过几个主街干道,本是远远便能见到自家的戏团幡子,却是被一大排水军兵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什么状况。
原来,是那一年前出海巡守的林卓云林都尉回来了,军旗挂在高高的半空,猎猎作响。
为了便于处理军中要事,新任林统领府就在这城东门附近,座于迎龙大街东边第一支道街口,林卓云昨个儿傍晚才回到城外水师军营,做完渤辽巡守的各类函已是到了半夜,只得第二天一大早快马加鞭,仅带一支十数人亲卫,不走水师船厂附近的七大军事要道东左八丈甬门,而是往西面正东门演武场方向赶去,在城墙外奔了十来里地,方才到了迎龙大街,为得就是不惊扰城中百姓。
谁知在林统领府外,早已内三圈外三圈儿候着一大群兵卫,少说三四百人,过道两侧整齐划一,迎他辽东水军林都尉上门,四下百姓驻足相望,面面相觑,不知生了什么大事。
待得林卓云一行数人披甲策马,风尘仆仆地赶到林府门口,当下一看,登时火冒三丈,没等相候已久的左翼水师先锋官王烈之及其随行司理上前行军拜礼,一记马鞭就甩了过去,把那堂堂先锋官王烈之的军盔抽飞在一边,吓得他赶紧跪地,还没张口谢罪就听林卓云吼道:“娘的,我一回来你就玩这出,把谁放在眼里了!?”
都知道林都尉管理军纪森严,雷厉风行,这下当着左翼水师几百号子亲兵的面,拉了他们老大的脸皮,四下一帮子都挺直了腰板,一片静悄悄。
林卓云瞪着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的王烈之,又一脚把他踹到一边儿,一行人进了林统领府。
待得林都尉走远,跟着跪在一边的水师司理参谦扶起了倒在一边的先锋官,王烈之约摸四十来岁,参谦五十来岁,任司理一职,是王烈之的谋士。想来他们二人在这江雨城十万地方军作威作福多年,竟是被这年仅二十左右的林卓云这般辱骂,只得忍着心中怒意,带着一堆人马离了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