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就这样静静地悬浮着,四周全是浓稠的液体,一个个气泡不断从他身旁划过,无数导管连接在他身体上,各种能量不停从他身体各个部位流过,最终都被他那无底洞一般的身躯贪婪吸收。渊所在的治疗舱外,一群老头正围绕着他吵得不可开交。
其实这些年身边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件事,渊都记得,包括他是如何从培养槽中醒来,如何被取名为渊,如何被送到溟院,又如何被这群老头进行各种所谓的治疗。
这样的治疗已经整整持续了五年零七个月又三天。
甚至这些年来雪奴一共来看过他两百三十一次,望着自己流过十八次眼泪,雨奴来看过他三十七次,花奴来看过他二十九次,渊全都记得。
他刚到这里时只有约莫七八岁的模样,如今看起来已是十四五岁的样子,那本就完美的身躯仍旧如此匀称,一道道线条流畅的肌肉组成的躯体,散发着说不出的美感,唯一遗憾的是和刚来时一样,他仍旧是那副呆呆的模样,完全无法动弹。
渊脑子里无数的信息碎片,犹如炸弹一般在他大脑中一块奇异的空间内不断炸开又重组,周而复始永不停歇,但无论如何重组却始终都是信息碎片,完全联系不起来。
这些年来,他身边正在经历的一切信息,以及其他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各种混乱信息,时时刻刻都冲击着他的灵魂。
他所有的注意力、控制力、灵魂力量……一切一切可以掌控身体的力量,全部都用来处理这些信息,以及抵抗各种信息灌输、爆炸、重组带来的痛苦,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思考,无法控制自己身躯进行任何行动,只能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仍由其他人摆布。
争吵终于结束了,一群锤头丧气的圣族老头围着渊,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
“唉!太可惜了,我敢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完美的躯体了,所有圣族天骄在他面前就连渣都不算,可惜啊,可惜!”为首一名带着绿色高冠的黑袍老者,不停地摇头叹息着。
“是啊,这几年他几乎把我们溟院九成资源化成的能量全都吸收了,听雪丫头说他还吸收过一些幽之力,这副身躯的活力如此旺盛,按我们精确到细胞层面的扫描,根本就没有任何病变和隐患,可他为什么就一直这么呆呆的呢?是不是哪里检查没有到位?要不我们再试试?”另一名光头的红袍老者使劲地捞着头,不停发问。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为了对比他的身躯是否有异常,我整整解剖了七十四名不同年龄段的古族来进行对比,大脑中每一根神经都进行了最精确的扫描,我敢发誓,他的身体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一旁一个白发白袍的圣族老太太立刻反驳道。
“好啦,真有办法我们早就把他治好了,他的问题,肯定不是身体层面的问题了,或许跟灵魂有关,甚至可能跟先祖在古籍中记载的,反抗者修行体系中提到的一种叫识海的东西有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族恐怕是无能为力喽。”为首的黑袍老者继续说道。
“识海?这是什么东西?”一名老者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在先祖记载的古籍中看到过,古族反抗者的修行体系里面提到过这个词,似乎他们的识海一旦受损,便会陷入类似的呆滞状态。”
“但是我从未见过真实案例,更无法理解这种说法,仅仅是推测罢了,再说就算是真是这样,我族也是无能为力的。”
“罢了,还是通知雪丫头过来把他接走吧,或许让他跟其他古族孩子生活一段时间,能有什么特别的发现。”黑袍老者说罢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跟着其他一众老者也是叹的叹气、摇的摇头,陆陆续续分别散去,只留下渊仍旧静静地浮在这里,大脑中各种信息持续轰鸣着,永无止境……
终于,在雪奴第二百三十二次探望渊的时候,溟院的老怪物们彻底宣布放弃了对他的治疗,雪奴再次垂泪之后,默默带走了渊。
木灵院就位于天机院最靠近荒塔的角落里,一株巨大的灵冠树立在这里,树冠整整分为五层,每一层上都有约莫十余间精致的树屋。
这是雪奴将渊从溟院带回木灵院的第七天,渊此刻就静静躺在灵冠树第五层中央最大的一间树屋内,三名青袍白发的木族老人围绕在他旁边,雪奴与风奴静候在一侧。
“确实没有办法,我们三人已经用本族秘术探查过他的灵魂,并无任何异常,所有恢复类的法术也都试了一遍,全然没有任何效果,凭我们肯定是无法将他唤醒了。”居中的木族老人轻轻摇了摇头。
“阿雪,你跟小风送他去祖灵祭坛找木灵看看有没有办法吧,这么好的胚子,实在是太可惜了。”一旁的白发妇人转头向雪奴与风奴说道。
“不急,既然我们三人都不行,估计木灵也不会有太好的办法,恐怕送他去信仰神殿找血灵老怪用信仰之力试试说不一定会有转机。”另一名老者忽然开口。
“对,说不一定信仰之力可以救他,我怎么没想到呢?快,阿雪,你跟小风赶紧送他去信仰神殿,有三长老的吩咐,加上这孩子如此特殊,血灵那个老怪物说不一定会配合救他,你们确实可以去试试。”白发妇人闻言眼睛一亮,拍手叫道。
雪奴闻言眼神中闪过一抹激动,急切地看了风奴一眼。风奴见状轻轻点了点头,化为一道青影卷起雪奴与渊,瞬间便消失在灵冠树的尽头。
在九耀城距离天机院最远的一端,一座巨大的全是由黑色巨石堆砌而成的扁平建筑静静地趴在地上。建筑正中矗立着一个螺旋漏斗状的雕塑,无数金色、银色、暗红色组成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被漏斗状的建筑缓缓抽入黑色建筑之中。
此刻漏斗旁边正围绕着一圈神态各异的圣族与少数坦族、木族、古族,以及一些肤色各异,有些有着长长尾巴、有些满头触须、有些长着犄角獠牙的人形生物,他们虔诚地围绕着漏斗状建筑,或站、或跪、或匍匐,神情亢奋,口中还喃喃吟唱着一些奇怪的语句。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黑色罩袍,面部覆盖着红色鳞片,狭长的双目隐隐透着绿光的“人”,与其他覆盖着红色鳞片的人形生物不同的是,此人没有尾巴,眉间还多了一只竖目,完全看不出年龄。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弯弯曲曲的黑色手杖,正朝着雕塑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三种颜色的光点就好似听从他指挥一般,分别流入漏斗底部的三个巨大沙漏中去。
风奴和雪奴带着渊已经在人群旁边静候了半日时光,却不敢出声打扰,待得漫天光点随着吟唱声减弱,缓缓消失之后,众人才向着为首的黑袍人鞠躬后逐一退下。
随后黑袍人这才眯起绿莹莹的双眼,望向了渊这边。
“咦,这不是雪丫头么?你来我这里干嘛?是老三让你来的?”
“雪奴见过血灵长老。”雪奴见黑袍人望向自己,连忙向他盈盈一拜,一旁的风奴也跟着向黑袍人躬身一礼。
“直说罢,找我什么事?没事儿老三肯定不会让你们过来的。”血灵长老诧异地望了一眼呆立在一旁毫无表情的渊,皱眉问道。
“长老,是因为这名古族孩子。从降生开始,他便一直这样,三长老沉睡之前交待我们要想办法将他唤醒。溟院和我木族的三位先知用尽了方法都无法将他唤醒,鹿鸣先知让我们带他来找您试试。”雪奴恭声应道。
“古族孩子?唔,不是圣族的便好,看起来老三似乎很重视他嘛?”血灵长瞄了渊一眼,一边朝他行去,一边开口问道:
“老三又沉睡了?你们都知道,圣族里面,我只帮他的忙。来,跟我说说看,他为什么这么重视这孩子?”
“呀,好完美的身躯。”还不待雪奴答话,血灵已经走到了渊身前,伸出只有三根手指头的左手,将中间一根手指点上了他的额头。
“他是这些年唯一吸收了幽之力毫发无伤的孩子,并且他在溟院治疗这几年,他怕是将溟院九成的资源化成能量全都不吞噬了。”雪奴终于插上话。
“哦,幽之力?走走走,跟我去祭坛那边。”闻言血灵眼珠子一亮,一把抓住渊就往漏斗雕塑中心的沙漏处走去,行到沙漏处时,只见他并未减速,整个人带着渊一起融进了沙漏中消失不见,雪奴与风奴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待得雪奴与风奴也走进沙漏,出现在一间巨大的由黑石砌成的房间内时,才发现渊已经静静地躺在房中一座祭坛之上。血灵长老正好奇地望着他,同时挥舞着黑色的奇形手杖围着祭坛缓缓踱步。
祭坛三面各悬浮着一座巨大的塔状透明容器,金、银、暗红三色的液体在容器中放出柔和的三色光晕笼罩着祭坛,偶尔还发出一阵咕咕的声响,让整个房间看起来充满了神秘而又诡异的气息。
两人静静地候在一旁不敢作声,待得血灵长老不知道围着祭坛绕了多少圈之后,终于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雪奴开口问道:“此子是有什么问题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