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殿。 出了月子的谢清徽也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了,李靖安在前朝大刀阔斧的发展民生,整顿世家,自己这个皇后也断然不能惫懒。 长乐进来后恭敬行礼:“女儿给阿娘请安。” 谢清徽总觉得女儿被拘束住了性情,希望她能活得肆意一点,可偏偏女儿就是这么一个少年老成的性子,她也只能愈发温柔:“今日在弘馆学了什么?” 长乐回答的一板一眼:“今日杜夫子为女儿讲解了《春秋》和《中庸》。” 谢清徽有些惊讶,不想她的功课进度如此之快,于是便考校她:“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作何解释?” 长乐素来是过目不忘:“君子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就做什么样的事情,不要有非分的想法,羡慕本位以外的名和利。处于富贵的地位,就应该做富贵人应该做的事情;处于贫贱的地位,就应该做贫贱人应该做的事情;处于夷狄所居住的偏远地区,就应该依照当地的民风习俗做事;处于患难之中,就应该做患难之中应该做的事情。所以说,讲求中庸之道的君子,无论身处什么地方,处于什么情况,都能够悠然自得。 谢清徽面露笑容:”兕子说的很好,阿娘为你感到骄傲,阿娘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没有学到《中庸》呢。” 长乐听到阿娘的夸奖,脸上露出了笑意,也罕见的撒了撒娇:“如今阿娘有了弟弟,会不会就不疼爱兕子了?” 谢清徽微微愣神,转而意识到了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职,兕子出生的时候,自己和二哥还处在与废太子相争的重要时期,后来兕子的成长也多是由自己的阿耶阿娘来陪伴,可是地藏奴一出生就留在了耶娘身边,这让与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何其伤心? 谢清徽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搂入怀中:“兕子是上天赐给阿娘和阿耶的珍宝,我们怎么会不疼爱你?只是当年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复杂,阿娘没有办法才将你托付给外祖父和外祖母多多照顾,如今我们一家子再也不会分开了。 你比弟弟出生的早,所以在阿耶阿娘的心中,没有人能够取代你在我们心中的地位,便是弟弟也不能。” 长乐将头埋入母亲的怀中声音哽咽:“我就知道阿娘不会不爱我的。” 谢清徽听的心酸,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痕,转而露出笑意:“阿娘昨日给兕子做了一套寝衣,现在换上给阿娘看看可好?” 长乐收到母亲亲手做的衣裳很是开心,也不用平宁郡夫人跟着,自己就去了内室把衣裳换好,看着针脚细密而又柔软的料子,长乐露出天真的笑脸。 如今天还冷着,长乐也只是给母亲看了看就赶紧换回了自己的冬衣,恰逢这个时候李靖安来了,看到谢清徽母女二人不由得心中一软。 他抱着长乐颠了颠:“唔,阿耶的兕子长胖了不少,可见最近司膳房的伙食很不错。” 长乐摸着略微圆润的脸蛋:“胡司膳做的糕点着实是好吃,女儿一次能吃一碟子呢。” 李靖安刮了刮她的小鼻头:“好吃也要节制,况且甜食吃多了是会坏牙齿的,你想想自己洁白的牙齿都变成了令人害怕的黑色,还会疼的打滚,你还会继续吃甜食吗?” 长乐随即就想到了东瀛来的那两个贡女:“是像东瀛娘子那般的黑牙齿吗?唔,女儿不要。”说完就扭着身子从他怀里爬下来钻进了谢清徽的怀抱。 谢清徽微嗔了李靖安一眼:“你做什么要吓唬我们兕子?” 李靖安摆手:“朕可没吓唬她,甜食吃多了就会变成那个样子啊。” 长乐瞪了李靖安一眼:“阿耶坏!”随即抱着自己的寝衣回了公主院,后面一众宫人连忙追在小祖宗的身后。 看到女儿走了,李靖安才坐下来把娘子搂入怀中:“还生气呢?我真的不知道东瀛献女一事,求皇后殿下就别生气了吧。” 谢清徽哼了一声:“也就是东瀛来的贡女样子不好看,若是高句丽献女,只怕你就要收进后宫去了,哪里还会顾及我?” 说到东瀛,李靖安也是无奈,此前东瀛不老实,竟然阴谋勾结高句丽妄图摆脱附属国的身份,他并不想大动干戈,只是去了一封国痛斥东瀛天皇的作为,随即又派秦元朗赴齐州屯兵。 谁知这东瀛天皇竟然是个软骨头,还没等秦元朗到齐州,收到国的他们已经是吓的屁滚尿流,杀了高句丽送入东瀛的女御不说,还把他们东瀛国的公主献入了大燕。 不想弄巧成拙,皇帝没讨好,反倒是惹了皇后不痛快,几日都不曾让圣上踏足千秋殿,今日还是沾了女儿的光方能进来。 谢清徽的小性子都使给了皇帝
,也素来是张弛有度,并不像肃睿皇后一般心性刚硬,对于帝宠幸的宫人就直接杖毙。因为谢清徽知道这些事情的根源都是在郎君身上,与那些无辜的娘子们有什么相干?所以她即便是嘴上醋一醋,但是也并没有苛待鸿胪寺那两位东瀛公主,而是命人以礼相待。 李靖安抱着她哄了良久,眼看她还不肯松口,便径直将她抱进了内室,这时谢清徽才肯出言:“好了好了,我不气了,你大白天的不在两仪殿处理政务,跑这里来干嘛?你赶快回去,省的让前朝知道了,该有人参我这个皇后了。” 李靖安拉下了帷幔,慢条斯理道:“现在想反悔?晚了。” ……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徽骤然听到孩子的哭声,不禁踹了李靖安一脚:“都怪你,大白天的做什么怪?” 说完就着急慌忙地穿衣下地,明镜抱着地藏奴在屏风外道:“殿下,太子殿下哭闹不止,永昌郡夫人也哄不好,夫人说太子殿下许是想念生母了,这才命奴婢把殿下抱来。” 谢清徽忙接过地藏奴哄了又哄,神奇的是孩子到了母亲的怀中果然不哭闹了,只是苦了地藏奴的阿耶,李靖安黑着一张脸坐在榻上,看到地藏奴咂了咂了嘴巴缩在谢清徽的怀里,他不禁怒笑:“皇后就是这样侍君的吗?踹了朕一脚不说,还只顾着东宫,难道就不顾及朕的心意了吗?” 谢清徽穿着纱衣,头发披散,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红润:“何曾见过你这样心狠的阿耶,我们地藏奴哭的嗓子都哑了,偏你就不在意,可见你心中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地位,去找你的东瀛公主去吧,哼。” 李靖安本来还想摆摆皇帝的谱,只看自己娘子这样就知道是行不通了,只得认命似的接过地藏奴:“是,朕是最心狠的阿耶好了吧?那你就是最心狠的娘子,我们是天生一对。” …… 承平元年的变动及大,为了彻底击垮士族,李靖安命房乔、令狐德棻等人重修《氏族志》,着重立德、立言、立功,以功臣代替世胄;又通过科举,吸纳有才干的庶族士人,用科举代替门第。 寒门子弟入仕机会大增,为政坛带来新气象。此外,更接纳韩国公之议,命宗室出任官吏,以革除其坐享富贵的恶习。 中央朝廷方面延续了前朝的三省六部制,但是特设政事堂,以利合议问政,并收三省互相牵制之效;地方上沿袭了前朝的郡县两级制,分全国为十个监区。此外,行府兵制,寓兵于农;均田制、租庸调制、科举制等皆有所发展。 …… 许是因为李靖安在前朝的举措颇得人心,这一次谢清徽和李靖安带着孩子们去兴庆宫问安并没有被拒之门外。 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的伤痛也被渐渐抹平,闲暇时刻李承还是会想起自己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大儿子,只是如今大局已定,二郎这个皇帝的确……做得很好。 李承抱着地藏奴亲了又亲,又给长乐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封,淑太妃所出的千金长公主带着长乐去后头玩了,李承也空出了时间端详这个许久未见的儿子。 “你……做得很好,朕很放心。” 李靖安只是点头,但却并未提及政事:“阿耶身子可好?” 李承笑着点头:“如今不用劳心劳力,和孩子们在一处呆着当然是好得很。” 两句话结束,父子两又陷入了沉默。 从前的李靖安一心期盼着父亲的关爱,可如今迟到的父爱却让他不知所措,或者说感到讽刺。 李承叹了口气,他望着的是昭台殿的方向:“你大嫂和侄女们还好吗?” 谢清徽接话:“阿耶放心,儿媳断不会亏待大嫂和侄女们,一应供应都是按照亲王妃的待遇。” 李承点头笑:“朕知道,你素来是最体贴不过的。” 知道儿子不高兴,但是李承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美娘和瑛娘如何了?” 李靖安喝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张庶人之子生下来就没了气息,张庶人受不了打击自尽了,尹庶人还活得好好的。”说完面露讽刺:“她当然不会死,有荆王和周王在,她还做着王太妃的美梦呢。” 谢清徽揪了揪李靖安的袖子,示意他适可而止。 但是李承并没有发怒,许是知道自己早就拗不过大权在握的儿子,他也没了办法,只是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就在这时地藏奴哭了,李承就近从永昌郡夫人手中接过孩子抱着哄,那熟悉的姿势一看就是带过孩子的样子,李承轻拍着地藏奴的后背:“你们喂养东宫的时候要注意给他拍嗝,否则小小的孩子怎么能舒服的了?” 永昌郡夫人不想上皇竟然懂得儿女喂养之事,不免心中紧张:“是,奴婢遵命。” <
> 谢清徽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上皇是爱他的孩子们的,尤其是仁穆皇后嫡出的这几个孩子,他们陪伴在上皇身边的时间最长,也是与上皇感情最为深厚的。 只是……当年上皇为了防止兄弟阋墙的念头实在是着了魔一样,本该手足情深的亲兄弟却落得了一个这样的结局,当真令人嘘唏。 李靖安也看到了父亲小心翼翼哄地藏奴的样子,他垂下了双眸遮掩微红的眼眶。 淑太妃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忙跳出来暖场:“咱们太子殿下生的真是好,长乐公主也极为聪慧,若是咱们四郎也能像侄女一般就好了,只可惜他那么大一个人了,整日里就知道研究吃吃喝喝。” 提到宋王,上皇面上带笑:“你呀,就是操心的多,要朕说咱们四郎有什么不好,整日里乐呵呵的,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也想着耶娘,最是孝顺,偏你非说咱们四郎不成器,他若是听见可就要伤心了。” 正说着,十二岁的宋王前来请安:“参见皇兄,皇嫂。”然后笑眯眯的和上皇淑太妃行了个常礼。 淑太妃点着他的额头:“在你皇兄皇嫂面前,怎么这么不知礼数?” 宋王也不恼,只是跑在李靖安面前撒娇:“皇兄,好皇兄,听说七月里皇兄要去围猎,就把弟弟带上吧,弟弟保证不给您惹事。” 李靖安看到宋王这心宽体胖的样子不免笑:“朕若是带你,只恐你连马都上不去惹人笑话。” 宋王在旁边殷勤的端茶倒水:“弟弟哪里是骑射那块料,听说围场的野味最是好吃,皇兄把弟弟带上就当是尝个鲜嘛,弟弟整日里呆在兴庆宫也真的是无聊。” 李靖安转头看向谢清徽:“皇后以为如何?” 对上宋王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一眼暗自点头的淑太妃,谢清徽摸了摸小叔子的头顶:“就请圣上开恩,把咱们四郎带上如何?” 李靖安轻笑:“那就同意皇后所请。” “呜呼~”宋王围着李靖安欢呼雀跃,太上皇与淑太妃对视之后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