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正月已过,随着蝉鸣声,盛夏悄悄而至。 或许时间真的是这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无论多重要的东西,都经不起它的消磨。 年岁渐长,深雪已经不太提起甚尔的事情了。她的生活不再贫瘠、匮乏,被向阳而生的花填满了全部。安倍晴明站在阴凉的连廊处,含笑看着埋头蹲在一起对着已经盛开的向日花葵嘀嘀咕咕的两人。 “我明明有每天浇水。”深雪苦恼的捧着脸,看着有些焉了吧唧的向日葵花,“结果只有这几颗开花了,为什么?” 自从五条悟拉着她种下了这几颗种子,每天她都会过来浇水施肥,小心翼翼的按照上的指示栽培着。只是也不知道是时运不济,还是天气不好,已经七月过半,种下的一排向日葵只开放了两三朵。 其他都还绿意葱葱的,没有半点□□的意思。 五条悟陪着她蹲在一旁,仔细看了看花苞和土壤,猜测估计是因为山上比较冷,这几天云多日照不足的原因。他看了眼深雪满脸苦恼的模样,只觉得很是可爱,准备再欣赏一会。 “不可能啊,我完全按照上教的来的。”深雪伸手摸了摸植物的叶子,扭头就求助自己的式神:“晴明,晴明,你快过来看看,好几朵都不开花。” 安倍晴明抬眼看了看外头的烈日,叹息着摇了摇头。 哎呀,不能躲懒了。 “来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脚下一点没慢,立刻走了过去。 明明旁边还有位置,但安倍晴明偏偏从深雪和五条悟的中间蹲了下去。 他其实一早就知道了不开花的原因,只是因为深雪苦恼的模样很可爱,所以故意没有说而已。 此刻安倍晴明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道:“嗯,应该是最近天气不太好的原因,和深雪没有关系哦。” 说完,他还安慰似得拍了拍深雪的脑袋。 听到了解答的深雪仍有些闷闷不乐,她蹲在特意耕出来种花的花坛前,满脸的苦大仇深。 同样蹲在一旁的五条悟:……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强行蹲到自己旁边的式神一眼。 “京都都一周没有放晴了吧,我还以为晴明不知道所以才没跟深雪说呢。” 安倍晴明转过头去,嘴角一直压着弧度在笑,眼神里却不带多少笑意:“我才是没有想到,五条君会对这些毫无了解,才会让深雪不得不向我求助呢。” 五条悟扯了下嘴角。 “晴明,你这家伙……” 这会深雪恰好结束了她对向日葵的观察,准备起身。 安倍晴明看都不再看五条悟一眼,直接去扶住了自己体弱的主人,防止因为突然站起而引起低血糖头晕。 “无论提醒多少次,深雪酱都记不住呢。”安倍晴明情不自禁的唠叨了两句,“如果一下没站稳,摔到花坛上怎么办?” 就算有人扶着,深雪还是头晕目眩了一会。她揉了揉脑袋,“没关系呀,晴明会扶着我的嘛。” 对于安倍晴明的抱怨,她回以灿烂的一笑以及全然的信任。 安倍晴明作为她的式神,是完完全全,只属于她,除非死亡,否则绝不会离开她、背叛她的存在。 安倍晴明一愣,眉目温和又无奈,只好妥帖的把深雪扶着送回室内。 外面日头太烈了,再晒下去非得中暑不可。 一想到这,他身上就隐隐泛出微蓝的光来。 那是灵力的象征。 这光缓缓的贴着深雪,就好像在抚慰她一样。 深雪刚走两步缓过来一点,就立刻扭头叫五条悟:“悟,你也进来呀。直哉一会会送冰饮过来,……你待会要走吗?” 说到一半,她似乎意识到五条悟和她不一样,并不是那么悠闲的存在。所以就又问了一句,但眼里隐隐闪着些期待的光。 五条悟最近真的很喜欢逗深雪,这似乎成了他的一种新的爱好。 此刻也是看到了深雪的期待,却故意说:“待会啊,待会有个任务要去做呢,真苦恼。” 深雪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得沮丧起来,也不跟着安倍晴明走了,直接跑过去又站在五条悟面前皱着眉说:“很重要的任务?” 五条悟话到嘴边,见深雪这幅神情,又拐了个弯。 他问:“深雪不希望我去?” 在一般情况下,深雪都是有话直接说出来的性格,并不会扭扭捏捏的。 此刻也是非常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
想法。 “嗯,想你留下来。” 虽说和五条悟已经很熟悉了,每天也经常聊天,但手机上的交流无论是字还是语音,都比不上见到面这份实实在在待在身边的感觉。经历了甚尔的离开,夏油杰的转变,深雪非常珍惜能和五条悟见面的时间。 因为她不知道是否有一天,他也会和甚尔与夏油杰一样,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而不再来见她。 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她珍贵的回忆。 这份回忆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的。 五条悟在这里的时候很少会带墨镜和眼罩,这个结界能够一定程度上的抑制六眼。照理说他不应该常来,甚至不来才对。 以防有人借此针对他,毕竟调动咒力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但…… 五条悟抓了下雪白的头发,开开心心的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啊。” 他是真的很喜欢深雪有话直说,从不扭扭捏捏,直白表达自己一切情感的性格。 他听见自己说:“那不去了,陪你。” “嗯!” 得到答案的深雪非常开心的应了一声。 站在后面微妙有点不爽的安倍晴明“啧”了一声。 在他的想法来,夏油杰不靠谱,五条悟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深雪能够见到的人太少,在诅咒解开之前,无论怎样,她开心就好。 至于之后的事情…… 安倍晴明慢悠悠的走进了内室,狭长的眼睛半眯起来,那又谁说得准呢。 - 等到第二年的时候,深雪和五条悟的关系已经非常好了。 好到什么程度呢?比如现在深雪跟着五条悟学会了一个新的分享方式,那就是把遇到的有趣的事情拍下来发过去。 五条悟也经常将任务途中看到的风景,遇到的人通过手机分享给自己没法出门的未婚妻。有时候如果路线明确,还能去一趟京都把深雪给一起带出去。 当然,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因为这种行为已经被发现了,高层三番五次的都会警告五条悟一次。 虽然这种警告对于他来说不痛不痒。 但待在家里上课的深雪却时不时会收到来自教课老师的耳提面令,再加上瞬移所需要的条件实在太过复杂,出去的机会也的确不多。 深雪用手机对准桌上的一叠葵花籽按下了拍摄键,确定拍的很完整之后心满意足的按下了发送键。 发送中…传讯成功。 「猜猜这是什么呀。」 fr深雪 「我猜猜,深雪偷偷藏起来的零食?」 fr五条悟 「才不是!再猜!」 深雪气鼓鼓的回复道。 远在富士山处理委托的五条悟看到回信忍不住弯了下嘴角,他悠哉的往后一退,避开了攻击的同时回复道:「那我再想想…」 已经连续伤了数十人的咒灵发出不甘的怒吼,连扑带咬的朝着面前这个胆敢无视他的咒术师。 但五条悟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冰蓝的眼眸中泛着莹莹的光,就震得那个咒灵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是绝对实力的压制。 “别打扰别人发短信啊。咒灵。” 下一秒,这个困扰了富士山脚下村镇多日的咒灵就被毫不留情的祓除了。 「猜的好慢呀,我告诉你吧——是去年种下的向日葵的葵花籽盘剥下来的葵花籽哦。」等不及回复的深雪已经公开了这件事的答案,并开开心心的剥了一颗拍照给五条悟。 「是可以吃的哦!」 五条悟看向短信里自己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话,不爽的啧了一声。 早知道刚刚不玩了,这种程度的咒灵…… 他仰头望了望天。 啊……但也没有办法,跟深雪聊天的时候一点负面情绪他都升不起来。 「给我留点啊,别自己全部吃完了,贪吃鬼。」 「才不是贪吃鬼呢!我就剥了一颗,剩下的都等你过来一起吃。」 看着那个笑脸,五条悟忍不住笑了一下。 「好。」 回复很快发出。 他人直接去了新干线,买了最快的一班车准备去京都。 另一边,京都禅院家。 深雪收到回复后心情很好的将那些葵花籽给收了起来,因
为她知道,五条悟这样说的时候,一般就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她看了看时间还早,让晴明帮忙推掉了下午的课,选择好好睡一觉。 五条悟这会过来的话应该是晚上才到,她如果不睡觉,晚上肯定会困的。 …… ………… 一觉睡醒,外头的月亮都已经挂了起来。 深雪困困的揉了揉眼睛,发现安倍晴明不在,于是又躺了一会才起来洗漱完打理。 等这些都做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距离五条悟说他要过来已经五个小时了,正当她想要给五条悟发条信息时,门被打开了。 是安倍晴明回来了,同时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封信。 “晴明!”深雪眼神一亮,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一定是杰送过来的信。 “杰有来吗?” 面对这样的眼神,安倍晴明也没有办法撒谎,他微微摇了摇头。 “是驱使咒灵送过来的。” “这样啊……” 深雪有些失望,她接过信封,刚刚还扬起的眉眼有些低落,“是太忙了吧,杰要的做的事情很危险的,不过来也对。” 她这样安慰自己。 安倍晴明闻言颇有些心疼这样的深雪。 夏油杰并不是再也没有来过,也常过来亲自询问深雪消息,只是都刻意避而不见罢了。 就像此刻,也说不定用着那个特别的咒灵隐藏在某处悄悄地看着这里。 他自然能看出对方为什么一直不选择见面,只是……他没有必要去帮这个忙而已。 有五条悟的陪伴,深雪现在很幸福。 夏油杰选择的那条路太难太险,太尖锐太偏执,他无意让深雪牵扯更深。 所以……这样就好。 最多送信的时候,只要五条悟不在,他就不会刻意把门扉关上。 正当安倍晴明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小主人情绪不太对。 刚刚还在开开心心读信的深雪神情慢慢的变得不好起来,越往下看越不对,到最后甚至连眼眶都红了。 安倍晴明诧异的扬了一下眉,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直接跨了一大步直接到深雪身边,倾身询问:“这是怎么了,信里写了什么?” 深雪抬头看向自己的式神,手不自觉的紧紧抓着信纸,满脸不知所措的茫然和无助。 “晴明……” “我在,深雪。”安倍晴明温声道。 听到这句话的深雪只觉得胸闷眼热,“杰他、不要我了,他和甚尔哥哥一样不要我了,” 过去种种回忆与承诺,和这两年骤然的冷淡联合在一起,无名的委屈汹涌而来,“……他真的不要我了——哇!” 突然一下子哭出来的深雪让安倍晴明很是手忙脚乱了一会,他甚至来不及管信里写了什么,只是一心一意的宽慰自己哭个不停的小主人,好让她别因为伤心过度伤到身体。 …… ………… 半响过去,深雪明显没有刚刚情绪激动了,只是还有些抽噎。 这让安倍晴明松了口气。 他温柔的轻抚着少女的长发,“发生什么事了?” 说话时,他冷冷的往外面影影绰绰的廊下看了一眼。 夏油杰…… 深雪闷闷的不想说话。 “我可以看看那封信吗?”见深雪不愿意说话,安倍晴明又换了种方式。 这回深雪才嗯了一声。 得到允许的安倍晴明取过已经被捏皱了一部分,眼泪打湿了一部分的信,一目一行的看了起来。 半晌,他叹了口气。 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夏油杰在信里写了许多关于他收养的两个孩子的事情。 想必是其中他们每天生活在一起,还亲手教她们读写字、使用咒力、祓除诅咒,小心照顾的内容刺激到了深雪。 让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安倍晴明斟酌着道:“深雪,杰君他是一个十分有责任心、道德感非常强的人。” “嗯。”深雪的声音很闷,但好在愿意说话了。 “这两个孩子是他在两年前的那座村庄中救下来的……” “我知道。”深雪慢慢从安倍晴明的怀里抬起头,乌亮的眼瞳中还含着水光,“只是,只是,我以为
杰很忙。”她强忍着泪水,断断续续的说:“我以为他很忙所以才不来看我的……我以为他很忙。” 这幅眼泪要掉不掉的模样,看的安倍晴明有些揪心,他很少能看到深雪哭泣的样子,上一次还是第一次见面时。 而那次哭泣的原因连深雪自己都没有搞懂。 他明白深雪的意思。 一直以来她都在给身边的人找借口,答应给她过生日的人没来,她会妥帖的给对方找个合理的理由。甚尔长年累月的不联络,她也会努力找到一个借口…… 对待夏油杰也同样是。 她满心认为对方为了过于危险的理想而时时刻刻繁忙着,所以没有空也没有办法来见他。 这些借口并不是真的,只是她拿来安慰自己的一个理由而已。 否则… 否则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被抛弃在这处名为「天与咒缚」的牢笼中。 就像现在一样。 明明有大把的时间陪伴别人,给到她的却只有那么一点点。 这也无怪深雪会心态失衡,会深觉自己被抛弃了。 夏油杰其实没走。 他把信交给安倍晴明之后又问了些深雪的近况,犹豫再三还是驱使咒灵隐藏了自己的身形跟了进去。 他很想深雪。 想见见她,听她说话,也想知道她是否还惦念自己。 只是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那封信会让深雪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在外面焦等了半天,直到此刻听到深雪说的话他才明白过来究竟是哪里让她伤心了。后悔不已的夏油杰几乎是要立刻进去解释,但却最终还是没能现身。 因为五条悟来了。 他照例是没有走正门,直接从院子里翻了过来,手上还拿着给深雪带的伴手礼。 一进来就看到深雪坐在那眼眶红红的模样。 “发生什么了?” “五条君……”深雪抽了一下,摇了摇头,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葵花籽:“给你留了,在那边。” 五条悟皱着眉。 在他印象里不怎么看得到深雪哭,禅院家对她的情绪控制要求达到了一种非人的标准,很少有事情能让她难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倍晴明早就感知到了五条悟的来到,信也收了起来。此刻见人过来了,便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五条悟。 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排斥五条悟和深雪的相处。 看了眼外头高挂的明月,安倍晴明神色不明的走了出去,顺势带上了门。 式神没有脚步声,也很少有人能够感知到安倍晴明的气息。 往常他为了好玩,在禅院家行走时会隐藏起自己的身形。但此时没有,像一个正常人类一样走到了下午拿到信的那棵樱花树下。 “出来。” “夏油杰。” 安倍晴明的侧后方,慢慢的显露出来一个人型来。 是一直将自己隐藏起来的夏油杰。 - 这下,室内就只剩下禅院深雪和五条悟两个人了。 “上次看到你哭还是圣诞节吧。”五条悟屈膝往榻榻米上一坐,伸手捻起一颗葵花籽剥了开来丢进嘴里,“之前我没有问你为什么哭,这次我也不会问。” 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他并不执着于挖掘这些东西。 深雪低下头,目光聚焦在和服的纹样上,显得有些安静。 为了杰的安全,她一直没有跟五条悟说过自己跟杰是朋友的事情。 “但是……” “嗯?”深雪抬头看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五条悟看着睫毛上都还带着泪水的深雪,往她脸前凑了凑,雪白的睫毛轻眨在她的眼前。 “如果要哭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 深雪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双冰蓝的眼睛,心脏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两下,驱使着她去做些什么。 “五条君的眼睛好漂亮。”她伸手摸上去,柔软的指腹贴到更加脆弱的眼皮上时,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底下眼球的颤动,无端让她露出了笑容来。 “谢谢,能够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深雪伸手搂住五条悟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去接触一个人。 “十六岁了还像个小孩
子一样撒娇啊。” 虽然是这样说,但五条悟依旧稳稳地接住了深雪,只觉得手上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这让他微皱了下眉。 “因为现在很想抱一下五条君。” 深雪的脸就埋在他的肩窝,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以后你也会这样常来看我吗?” 五条悟正寻思怎么换个方便的姿势呢,听到深雪的话干脆将她横抱起来坐在了自己腿上,“这可说不好。”他懒懒的顺了顺深雪披在背后的长发,饶有兴致的说:“等你能自己出门了,就算我不过来,你自己来见我不就好了?” “嗯!” 听到他不以为意的回答,深雪反而很高兴。 虽然被换了个姿势,但她还是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另一具更宽阔、更结实的身上。 五条悟慢慢抚摸着深雪的长发,难得的没有别的动作。 这样宁静又平和的氛围维持了很久,深雪才把自己的脸抬了起来,她脸上的悲伤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今天的五条君和往常不太一样。” “嗯?”五条悟懒懒的笑了一下,“怎么,更帅气了?” “嗯!超帅气。” 深雪灿烂一笑。 - “夏油大人,您在做什么?” 当年在牢笼中连同姐妹一起被救出来的菜菜子除了相貌以外,已经与以前大不一样。 说话时可可爱爱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趴在桌前。 “在准备深雪的生日礼物。” 夏油杰手上动作不停。 明天就是十二月三十号了,他的抓紧了。 避免再去接触猴子的制品后,他送礼物时就要多花费许多功夫,大多数时候都是手作物。 “夏油大人,”趴在另一边的美美子问,“深雪大人是什么样的人?” 菜菜子也投来了同样的目光。 经常能从夏油大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也被教导要尊敬这个人,但是却从来都没有见过。 这让她们十分好奇。 夏油杰手上的动作一顿,表情瞬间温柔下来,“美丽、纯洁…”他低笑了一下,“这些美好的词都能够被用作于形容深雪。如果有机会见面的话,你们看见她就明白了。” 这几年来,他集结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过……与过去有所联系的,只有深雪一个人。 无论他做下了什么样的事情,无论他与所谓正道越离越远,深雪始终如一的对待他。 并不是支持他的理念,只是因为他是夏油杰,而夏油杰想这么做。 “不过,…真的见面了的话,最好别说我给你们梳过头发的事情。”夏油杰食指抵在唇上,眉眼弯弯,“深雪会不高兴的。” 之前他不过是略提了提自己收养了两个孩子的事情,结果硬是面对面的见了面,做下诸多许诺才算是将觉得自己又被抛弃了的深雪哄好。 不过…… 也算是有好处吧。 如果不是那次深雪生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鼓起勇气再次去见她。 菜菜子和美美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眨了下眼睛。 她们简单的进行了一下眼神交流,最后由菜菜子问了出来:“夏油大人是喜欢深雪大人吗?” “啊,非常。” 夏油杰一点也没有掩藏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在两个孩子面前表露着自己的情感。 “咕噜咕噜……” 美美子本来想说什么,一旁从窗户中爬进来的咒灵打断了她。 “是深雪大人的信!我帮夏油大人拿过来——” 美美子从咒灵的手上将信小心翼翼的拿到夏油杰的面前,然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个摸头作为奖励。 “谢谢。” 展开信,夏油杰嘴角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 直到读到最后几句话…… [父亲大人希望我能够尽早解除诅咒,结婚仪式安排在了我生日那天。] [以后我可能会住在五条家,以后跟杰见面就不方便了…不过没关系,等诅咒解除了,我就可以靠自己去见杰了。] 他轻声说:“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菜菜子与美美子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但却还是十分乖巧的退出了房间。 只剩下夏油杰一个人。 <
> 他缓缓站起身,就是明天吗…… - “紧张?” 今年的京都格外的冷,深雪已经三天没有打开过障子了,就一直缩在地炉旁,把自己裹得厚厚的。 她接过五条悟递过来剥好的橘子,咬了一瓣到嘴里,含糊的说:“这么一说的话,的确有点。……如果结婚了诅咒也没有解除的话该怎么办。” 五条悟已经成了禅院家的常客,不过基本都不走正门就是了。 今天也是直接跑到了深雪的房间里来,大咧咧的占据了安倍晴明原来的位置。 “你对结婚还真是完全没有概念啊。”五条悟撑着下颚,侧头看着深雪。 四年过去,他天上掉下来的未婚妻出落的愈发美丽起来,乌发雪肌,明眸善睐,笑起来时脸侧还有一个极可爱的梨漩。 “深雪,你知道结婚要做些什么吗?” 深雪自信满满的说:“当然,一个月前我就把所有的注意事项都记下来了。连祭祀祷都已经背熟了。” 这点事情根本难不倒她。 听到这个回答,五条悟一点也不奇怪。 他伸手捻起深雪身侧散落的长发轻轻摩擦,“我说的不是这个……”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结婚之后要做的事情,没有人教过你吗?” “……结婚之后要做的事情?”深雪迟疑了一瞬,“你是指诞下后代吗?” 五条悟卷着深雪头发的手差点用上了力气,本来就摇摇欲坠挂在鼻梁上的墨镜更是跌下去了一半:“——禅院直毘人就教你这些了?”虽然一开始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深雪应该就只是单纯的指生孩子这件事。 深雪眨了眨眼。 “也没有教,只是提了几次。” 说万一有了孩子,一定要瞒住五条悟,回到禅院家来。 “那深雪知道要怎么才会有孩子吗?” 五条悟手上微微一用力,逼着深雪朝他这里靠了一下,冰蓝的眼瞳中流露出暧昧不清的情愫来,低声说:“可别和我说,只要结婚了就会有这样的话哦,深-雪-酱。” 头皮传来轻微的痛感,深雪往前靠了靠,不知不觉中距离缩在了只手之间。 维持着这个姿势,不解和茫然几乎要具现化在她的脸上了。 “那、那要怎么才会有?” 一出生母亲就不在人世,从小被男性抚养长大,别说孕育孩子这样的事情,就连生理期都没来过的深雪是真的对这些毫无概念。 五条悟微微靠近明天就会正式成为他妻子的少女,鼻尖对鼻尖,注视着底下只倒映着他一人的眼瞳,低声说:“当然是要……” “深雪,该吃晚饭了。” “我可以在地炉旁边吃吗?好冷喔。”深雪扭过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门口的安倍晴明轻声抱怨:“为什么我总是察觉不到晴明的气息呢?明明我才是主人。” 五条悟松开手,皮笑肉不笑的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安倍晴明。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呢。” 安倍晴明将饭食端进来,放到深雪的身前,恰好将她与五条悟隔了开来。 他状似惊讶的说:“哦呀,五条君什么时候来的?今天厨房只准备了深雪一个人的食物呢,毕竟没想到明天就要结婚的人还会跑过来躲懒呢。” 五条悟就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似的边吃边开始评价起来:“今天的炸虾味道不错。”他自然的又夹了一条喂到深雪嘴边,“尝尝?” “今天的好像特别嫩一些。”深雪咬了一口。 然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安倍晴明:“……” 他开始头疼了。 等深雪解除诅咒,他立刻就教她如何召唤十二式神。 他倒是很好奇,到时候五条悟还能不能走进这间房一步。 用完餐,五条悟陪着深雪开了一点门,从缝里往外看外面的天空。 “没有星星欸。” 虽然只开了一个缝,但深雪仍然感到了刺骨的寒冷,整个人半缩在五条悟的身后,试图躲避无往不利的冷风。 并努力睁大了眼睛往外面瞅。 “明天说不定会下雪。”五条悟倒是不冷,他看着深雪瑟缩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将一直热着的茶杯递了过去,“少喝点,晚上别睡不着,明天起不来。” “才不会。”深雪撇了撇嘴。 她吹了吹茶水上的热气,喝了一口进去,整个人都热乎不少。 <
> 五条悟敷衍的嗯嗯了两声。 “也对哦,深雪是能从早上睡到早上的人,怎么会因为喝了点茶水睡不着呢?” 这是在说之前一次两个人偷偷跑出去玩,结果因为诅咒围过来太多,没能及时清理而乱了坐标,折腾了一晚上才回禅院家的事情。因为从来没有熬过那么久的夜,深雪直接从早上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害的五条悟被安倍晴明阴阳怪气了很久。 “那是……那是……”深雪脸一红,讪讪的说:“那是意外嘛。” 她自己也觉得有点丢脸,连忙转移话题,“等明天之后,五条君也不用再那么辛苦了吧。” 五条悟一扬眉,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他不解。 深雪捧着茶杯,微微垂眸,“很痛苦吧。虽然有无下限的帮助,但顷刻间要累积使用的咒力,每次都要调动负面情绪吧。” 她一直知道的,这个诅咒折磨的并不仅仅是她,还有五条悟。 他们两个人的处境是相同的。 “更何况,还要时时刻刻保持「停止之力」。”这根本就是时时刻刻都活在负面情绪的海洋之中。 深雪轻声说:“希望明天之后,五条君就不会再为了咒力所困扰了。” 衣料摩擦的声音,五条悟有些不适应的抓了抓头发,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情绪混杂着。 他好像是想要摸一摸深雪的头发,途中又将手放了下去,学着她的模样坐在围炉旁,靠着那条打开的缝隙看向外面的风景。 “完全暴露了啊我。”五条悟有些懒散的笑了一下,“平常也没有见你说过,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呢。” 他的确是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事情被深雪看穿了。 也许是因为同样拥有诅咒所以才如此敏锐? 不过…… “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五条悟看向深雪,眼中只是她的侧脸,却好像将整个人都收入其中一样,“没有时时刻刻保持。至少和深雪在一起的时候,我是想不起什么糟糕的回忆的。” 深雪有些吃惊的转过头去,那双好像延绵的天际一遍的蔚蓝,一下就撞进了她的眼睛里。 让她有些目眩神迷。 五条悟对此弯了弯嘴角。 因为第二天深雪要起早,等到了八点的时候五条悟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他还是趁着安倍晴明不在把下午的话补完了。 “……誒?睡在一起?” 深雪睁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脸就是不知所措的升高了温度。 “是哦,”五条悟闷笑了一声,他伸手在深雪的脸上轻抚,“这只是基本的事情,剩下的后面我会慢慢再教你的。” 最后的最后,五条悟说: “虽说是为了解除诅咒,但结婚的事情我也是认真的。”他轻眨着眼,一字一句带着笑意强调:“这可是非常重要,也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深雪不期待也不重视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我可是一直很期待与深雪生活在一起啊。” 这四年来五条悟来禅院家的频率越来越高,深雪对他的信任和感情也逐渐升温,此刻听到这样的话,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粉色。 但她仍然十分认真的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我也很期待。” “期待什么?”五条悟故意问,“期待和我结婚,还是解除诅咒?” ——有什么区别? 之前的谈话让深雪意识到这应该不是五条悟想要的回答,她皱起眉,思考了很久。 她究竟是更期待解除诅咒,还是期待和五条君结婚? 半响过后,深雪松散了眉眼,浅浅的笑了一下,梨涡一闪而过。 “期待和五条君结婚的事情。” 就算诅咒没有解除,离开禅院家到五条家,也是另一种层面的走出家门了吧。 未来一定会一步一步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的。 五条悟略一挑眉。 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不过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轻点了一下深雪的额间。 “叫声悟听一下?” “悟?”深雪一歪头,“这样吗?” 这下五条悟才算笑了一下,他站起身做了道别。 “明天见。” “嗯,明天见。” 深雪笑弯了眼睛,不知从哪一句话开始,心里已经填满了期待。 <
> 期待明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