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日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连鞋袜都不穿,就跑出去,若是冻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待会儿奴婢叫风铃拿个汤婆子过来,给姑娘暖暖脚。”
染冬跪在地上絮絮叨叨。
池妩深吸口气,缓了会儿神,对染冬道:“刚才世子是不是说,老沈国公今晨去世了?”
染冬愣住,倒不是因为老沈国公去世的事,而是夫人自与世子成亲后,对世子一直是连名带姓直呼的,今日怎么会突然称呼他为“世子”?
“是。”
说话间,风铃端着醒酒汤从外面走了进来,池妩一口气将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喝光,对风铃道:“你帮我收拾一下,染冬,你去备马车,我待会儿要去沈国公府一趟。”
……
沈国公府门前悬着白幡,在寒风中发出簌簌声响。
池妩从马车上下来时走的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最后还是被染冬搀扶着进了院子。
刚踏入沈国公府,灵堂赫然映入了池妩的眼眸。哪怕这一幕前世早就经历过,瞳孔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紧缩了一下。
池妩一眼就看见了披着白色孝服,跪在灵堂前的沈淮。平日里总是意气风发,脊背挺的笔直的少年将军,此刻,却佝偻下了脊背,背影里透出说不出的悲痛沉重。
“你来做什么?”
沈裔先看见了池妩,他转过身,粗犷的眉头拧的死紧。
老沈国公就两个孙子,长子沈裔,次子沈淮,兄弟俩虽是从一个娘亲肚子里生出来的,但性格却大相径庭,沈裔个性鲁莽,行事不计较后果,是典型的武夫性格,沈淮虽外表看起来桀骜不驯,实则内心沉稳细腻,行事更有章法一些。
以往沈裔跟池妩的关系虽算不上多好,但绝算不上差,但自打池妩嫁给赵西瑾后,沈裔对池妩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哥,你这样会吓到阿妩的。”沈淮从地上站起来,他眼中依旧能看出对池妩的情意,只是祖父的去世,让他眸底多了一抹疲态,他温柔开口道:“阿妩,你跟我到这边来。”
池妩跟着沈淮到一旁廊下站定。
池妩定定的看了沈淮许久,喉间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涩,心中盘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是过去的沈淮,也是池妩记忆中的那个明媚爽朗的少年郎。
然而,自打老沈国公去世,沈家自此失去依靠。直到沈家遭难,全家被抄家流放,沈国公以及沈国公夫人、兄长沈裔相继离世,沈淮性情大变,他心里装着的,便只剩下了仇恨。
池妩还记得,沈家被流放不久,起初,池妩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写信给在流放地的沈淮,但却从未收到过沈淮的回信,她坚持着给沈淮写了两年多的信,直到第三年,沈淮给她回了一封亲笔信。
信上用犀利痛恨的笔锋写:池家不顾念沈池两家多年旧情,对沈家遭遇袖手旁观,不管不顾,害得他家人惨死,他恨透了池妩以及整个池家,从此与池妩一刀两断,恩情断绝,叫她从此不必再写信给他。
自那后,池妩再给他写信,便再也没收到过回信。
直到,沈家联合淮南王谋反,叛军攻打到皇宫,池妩也自刎而死。
“阿妩,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池妩深吸口气,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尽数压下,“我方才在来的路上,看见了宫里的马车,可是皇上下了什么旨意?”
“嗯。”沈淮还算能沉得住气,“圣旨上说,太后刚刚去世,祖父的丧事,不让大办。”
果然如此。
前世的时候,平庆帝也下过这样一道圣旨。
什么太后去世,丧事不让大操大办,不过就是皇上给沈家的一个下马威。
沈家势大,再加之老沈国公在世时,曾多次在圣上面前口出狂言,说什么没有他们沈家,就没有赵家的天下,圣上早就对沈家心存不满,只是过去忌惮着老沈国公在朝堂上的威势,只能尽力忍耐,现在老沈国公去世,圣上不过是借此机会,对沈家敲打一番。
“沈裔对此是什么看法?”池妩问。
沈淮道:“我大哥当着宣旨太监的面并未说什么,但是我心里知道,我大哥心里憋着气。”
沈淮敢对池妩说这样的实话,说明他现在依旧还是信她的。
“我今日特意前来,一方面是为了吊唁老沈国公,另一方面,也是有话要同你说。”
沈淮点头,“你说。”
池妩沉吟片刻,道:“老沈国公在世时,对圣上多有不敬,如今……圣上没了忌惮,你们还需谨言慎行,不要被人抓了把柄才是。”
沈家蒙难,与口舌之祸脱不了干系。沈家若想逃过此难,从今往后,必须低调行事才行。
沈淮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你的意思是,圣上会同我们算旧账。”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池妩冷笑一声,“兔死狗烹的事,你还听的少吗?居功自傲,本就是臣子大忌。”
池妩的话,如一记重锤落在沈淮头顶,祖父去世,家里人甚至包括父亲都只顾着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却忘了,其实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最难熬的。
沈淮缓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同父亲说的。”
池妩点了点头,她不好在这里待太久,于是对沈淮道:“我便走了。”
池妩转身要走,沈淮望着池妩的背影,忽然开口道:“阿妩。”
池妩扭头,一双漆黑的幽瞳定定的看着沈淮。
沈淮苦笑一声,道:“你……你这段时日,还好吗?”
池妩冲他笑了笑,“我这边一切都好,沈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