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一身警服,距离不同,看到的感觉也截然不同,周思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警察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两人在原地停伫了几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问:“这是怎么了?”
余光里,项琢面沉如水,拳头攥得很紧,上面青筋浮现,下颌旁的骨骼也很轻地动了一下。
周思年问:“你要回去看看吗?”
这话刚一说出来,她就觉得不该这么问。那是项琢的家,无论发生什么,他总没有不回去的道理。
项琢没应声,但周思年能察觉到,他极小幅度地点了头。
他们抬脚往前走了几步,门口人头攒动,还围着几个凑热闹的邻居,不太能看清屋里的情形。
周思年看起来比项琢还着急,她走到其中一位警察身旁,乖巧地说了声:“您好。”
警察闻声转过头来,眼神有种独属于这个职业的平静与老练。
“怎么?”警察问。
周思年被这目光盯得打了个磕巴,她指指屋子,皱眉问:“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旁边的项琢一言未发,警察听到这个问题,视线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来回移动几次,而后朝项琢道:“你是项平厦的家属?”
虽然带了点疑问声调,实际上更像陈述句。
项琢嗯了一声。
警察有些无奈地叹气:“你爸晚上在外面吃烧烤,估计是喝了酒,结果跟人打起来了,打完就拍拍屁股走了,还好没出什么事儿,现在得让他跟我们回警局一趟,既然是家属,你也跟我们去一趟吧。”
听到“还好没出什么事”,周思年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项琢家的门砰一声合上。
项平厦被两个警察从屋子里带了出来,他走路脚步虚浮,眼神浑浊且不聚焦,看起来喝了很多。
路过项琢身旁时,他疯傻地笑了一下,说:“诶,这不是我的好儿子吗,你这么早就放学了?”
说完,项平厦将头仰起来,朝手边的警察道:“看看,这我儿子,可了不起,次次考试全班第一年级前三,厉害得很!”
项琢盯着这个疯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喝多了就发疯的醉鬼最让人心烦,架着他的警察说:“行了行了,闭嘴吧,赶紧走。”
项平厦充耳不闻,继续道:“可人家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想认我这个爹了,嘁,没有我,他这么多年能成什么气候?说不定早死了!”
他一脚刹住脚步,站直,比了个食指,醉醺醺说:“我们提倡的教育是什么?先懂得感恩,学习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对吧,可这兔崽子只知道学习,一点儿感恩的心都没有,我费心费力把他拉扯那么大……”
他说到最后,整个人完全醉成一滩烂泥,两个警察几乎是拖着他进电梯,轿厢门合上的那一刻,项平厦的声音也就此被隔绝。
对面楼顶的探照灯偶尔晃过来,走廊里还有几个邻居,以及刚刚解释状况的警察。
警察扫了这些人一眼,所有人眼神躲闪,识趣地各回各家。狭窄的过道归于平静,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以及他们面前无形的一地鸡毛。
从到达这层楼后,除了“嗯”之外,项琢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对于警察而言,像这种儿女还未成年,却偶然目睹父母被带走的场景,其实十分常见。
若是孩子还不谙世事,他们或许会打个配合,在嫌犯的儿女眼前演一出戏,让孩子不会因此产生心里阴影。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懂事的儿女就一定能坦然面对。
可人总是会在某些时刻变得麻木,日复一日地看了那么多类似案件,警察张口想安慰点什么,却又发现没什么能说的。
他看着男生默然下的隐忍,最终还是只拍了拍项琢的肩,说:“走吧,我们在楼下等你。”
周思年站在项琢斜后方一步远,她望向眼前的背影,项琢单肩背着包,孤寂地站在走廊里,目光一直盯着尽头的电梯门。
她也像被钉在原地,迟迟做不出下一个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项琢此刻的模样,她莫名觉得,自己心里也像淤积了一团东西,让人喘不过气。
掌心那盆多肉依旧圆润而饱满,它肆意展示着透亮嫩蓝的叶片,在这样以黑白灰为基调的氛围中,显得绮丽又跳脱。
正当周思年以为他要下楼时,项琢却回过身来面向她。
没待她反应过来,手里的东西就已经被面前的人自然而然接了过去。
周思年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项琢朝她家的门示意了一下,问:“你不开门么?”
“噢。”周思年回过神来,从包里拿出了钥匙。
由于手里的东西端了一路,虽然不算特别重,但端这么久也很让人吃不消。
项琢将花接过去后,那股重力蓦地消失了,周思年的手臂反倒开始隐隐打颤。
她将钥匙对准锁孔,抖了好一会儿也没打开。
项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进警局的又不是你,抖什么。”
他揶揄人的时候,也是用这种低低冷冷的嗓音和语气,时常听得周思年无言以对。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呛人,周思年本想回一句:谁说手抖是因为要进警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