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她迎着太阳眯起眼睛看向他。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顶多换了一身她还没看习惯的布衣裳。可小白花却隐约觉得眼前的黑蛇和几分钟前相比，就像是被凭空换了个人一样。
或者说，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个人，身上也开始出现那些她无法理解的情感。
小白花甚至还隐约在他身上嗅到了某种疏远的味道。那些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再愿意和她一起玩的童年朋友身上，也曾经散发过这样的气味。
“身体不舒服吗？”
昨晚夜深露重，也许他在来她房间的途中受了风寒，所以今天才会变成这样。
她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猜想，手也随着猜测的产生自然而然地向着他的额头摸去。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行为，往常她生病的时候，家里人都是这么做的。这于她来说异常普通，可黑蛇却被这一下吓了一跳。她的手才刚抬起，他就脸色大变地往旁边一跳，仿佛向他伸来的并非是人类的手，而是毛茸茸的熊爪子。
看得小白花一脸茫然，不由得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肉做的手背上长着五根手指，食指指腹上还有一个常年握刀磨出来的茧子。这手怎么看都没什么问题。
她还想继续往下问，可他却落荒而逃。
“没...没事。我要去干活儿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连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头也不抬地就朝不远处的老黄牛身旁跑去。只留下她独自一人，在原地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的反应并不是她头一次见到。从小白花进入十二岁的某一天起，那些以前和她玩得好的小男孩身上，接二连三也出现过这种反应。
先是跟她说话时开始支支吾吾，后来一看见她就转身就跑。有时还因为太过匆忙，连鞋都给跑掉了。如果被她当场抓住，扭过头一看，脸上定是红彤彤一片，又好看又好笑。
回忆起这些，小白花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的方向。只要她能弄清那些男生为什么逃跑，没准就能搞清楚黑蛇的秘密。
可她也就认真想了三分钟，然后就看见不远处有飞鸟从天际划过。在某棵刚长出新叶的树上，有着一个小小的鸟窝，里面雏鸟在叽叽喳喳鸣叫。
它们的身上刚长出雏青的绒毛。有几只长得慢，翅膀上还有几块秃点。几只鸟聚在一起张大嘴巴要食吃的样子可比思考奇怪之处有趣多了，很快她就把他忘在脑后，满心都只想着那些幼鸟。
这一上午，她在农田边上找到了新的快乐，就连中途被白恩礼使唤干活也没有任何怨言。她的内心逐渐被幼鸟和田际间生长的禾苗占据，偶尔也会塞进一朵开在脚边的野花。
开开心心、自得其乐，哪怕是坐在树下吹着风望着田里的老黄牛发呆，由此生出的快乐也能将她的胸腔塞得满满的，容不下其他。
所以一上午过去之后，小白花都没有发现那条被人使唤干活的蛇一直在偷看自己。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每次望向她时，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秒，他就跟眼球被刺扎到似的飞快移开了视线。
这行为虽然刻意，却并不明显，而小白花正快快乐乐享受着阳光明媚春日的美好，别说他现在的反常，就连他上午的也给忘了。
偶尔她也会给他一个反应。在俩人意外的四目相对之下，她会对他露出一个如既往的甜蜜的笑。这笑容他见过一次又一次，次数多到他每次想起小白花，想到的都是这样笑着的她。
往常见到这些，他只觉得她人好，现在却觉得心烦意乱，就连随后回给她的那个笑也因此受到了影响，笑得勉强到有些难看。
好在小白花并没有在意这些，她的注意力已经被不远处的吵闹声吸引了去。那里有只幼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几个住在附近的孩子正围在树下嚷嚷不停。
她一见这些，立刻起身跑去。只留下黑蛇一个在烈日炎炎的灼晒下，为心中突然产生的复杂的情感不知所措。
村民欲言又止的视线让他烦躁。
身为妖怪的黑蛇并不在乎人类对自己的看法，却能让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存在会不会为她造成困扰。
这段时间他在中学到很多，其中也包括人言可畏。
人类是一种很避讳异性亲密接触的生物。自己的接近可能会为她带来不少的困扰。小白花很笨，笨到被人嘲讽也难以意识到对方的恶意。
这样的她现在很难意识到那些人的视线意味着什么。但万一有一天，她懵懂的心中生出一丝理解一切的灵巧，自那以后过往的记忆中全都会变成难以释怀的痛苦。
他断然可以用法术解决一切，然而这世间一切法术都可能会有失效的一天。这虽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可黑蛇却不敢冒这样的险。
黑蛇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过是假扮成未婚夫的蛇妖而已。迟早有一天会从她身边离开，既然如此，让一切保持原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望着在不远处无忧无虑玩得快乐的小白花。她一会儿编花环，一会儿和几个村里的姑娘在不远处的溪旁玩水唱山歌，偶尔还跑到不远处的林子里摘一堆果子给他们吃。
看着她这个样子，黑蛇也是无奈，可时间一长却也生出了某些寂寞。
他好想和以前一样和她时刻待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只能远远望着。
以前当蛇的时候，他羡慕白家人可以时刻和她厮混在一起。却没想到自己变成了人，也住进了白家，却反而和她距离越来越远。
而且她和别人玩得这么开心，怎么连一眼也不愿意看他一下？
和他的回避不一样，面对黑蛇的避嫌，小白花根本没意识到他背后的苦心。
她只觉得奇怪，随后在这之中孩子气地找到了某种奇妙的胜负欲。
她发现俩人的关系一转攻势。之前都是黑蛇做些什么，她惊慌失措。现在则变成了她稍微接近他，他都会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手忙脚乱和她保持距离。
小白花觉得好玩，越发喜欢捉拿他起来。
她会故意在外面去摸他的脸和手，还会故作亲昵地拽着他到处跑。每次看见他为此烦愁，小白花就高兴不已。
白天他拿她没有办法，等到夜深人静，重新变回蛇的他就会去问小白花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黑蛇追问，她则装作一脸茫然，故意歪着头反问他：
“怎么了？我有做错什么吗？”
她之所以这样胆大，就是仗着黑蛇不了解人间一切。就算他知道也没事，她还可以解释说这都是小溪村的习俗。
如果对方继续追问，她则更加理直气壮：
“你是我的宠物，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
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黑蛇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面对得意洋洋的小白花，倍感无奈的他也只能选择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