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去拜见了韦大人,向他说明自己的猜测,韦大人虽感到不可思议,还是派人到大溪镇的主河道和各处水井查看。 大溪镇的主河道很长,连接着许多暗道直通水井,所以井水来源于河水。除了排查每处水井,更要排查主河道,但是河道很长大家一时不从何下手。 既然整个镇的水都出问题,那么问题不会只出在下游,上游水流湍急,也很难做手脚,那就只能是中游的问题。中游流经大溪镇,地势平坦,且此处有几条支流横贯在大溪镇之中,这些支流都是与各家各户井底的暗河相连。 找到了目标,韦大人派来的人便开始在中游探查。一些水性极好的官兵潜入河底,剩下的在岸旁打捞,几条支流也安排了人打捞。 搜寻一直进行到傍晚,终于在最后一批官兵下去搜索时找到了,他们拖上来几个巨大的麻袋,里面散发出阵阵腐臭。 望着这些不明物,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查看。 幸好平敬川有所准备,他从容地蒙上布巾,向韦大人作揖道:“大人,让草民前去看看。” “去吧。” 平敬川打开麻袋的封口,用木棍将里面的东西挑了出来,一颗颗腐烂的果子便滚落在地上。 “这是” “这看着像龙荔啊怎么会在河底?” “对啊,龙荔不是都被宫里收走了么?” “这还是被装在麻袋里,看来是有人蓄意而为”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不是件小事,为防引起更大的骚乱,韦大人命官兵们驱散了百姓,将这些打捞上来的麻袋尽数带回衙门。 “大人,这几个麻袋恐怕还不是全部,明日还需派人前往打捞啊。”师爷在韦大人耳边说道。 韦大人点了点头,下令让手下的官兵们明日继续打捞,直至将河道里的东西打捞干净。 百姓们见这河底出现了大量腐烂的龙荔,皆是不敢再喝井里的水,前去上游打水的人一时间络绎不绝,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微亮,便有几队官兵分散在河道各处,从清晨到傍晚,一包包麻袋被捞上岸,竟堆满了河岸。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韦大人也被这景象震惊了,他连忙安排人手将龙荔埋到大溪镇外的密林边。 这龙荔果虽有毒,但龙荔树却是大有用处,将龙荔果核埋在土下不日便能生根发芽。 “想不到这河底竟有如此多的龙荔,若不是你们有所猜测,恐怕这一镇的百姓都要丧命了”韦大人背手而立,深深叹了口气。 韦大人又问平敬川:“平先生,这源头已找到,那这些中毒的人该怎么救治啊。” “回大人,草民查过史料,龙荔之毒在体内堆积足量才会致病致死,一般而言,这类毒素不易被人体吸收,只需开些活络的药物辅以针灸放血疗法便可解。如今河底的龙荔已被清除,河流自身会净化,过一段时间水质便会恢复正常了。” “好好!平大夫,还有劳您开些方子,我好分发给镇上的百姓。”韦大人连忙向平敬川拱了拱手道。 几人因治疗龙荔之毒又在此地耽搁许久,其间平敬川有意无意向韦大人寻求办理过所的法子,韦大人虽知办假过所是违背国法的,但了解始末后还是帮他们弄来新过所。 拿到过所,平敬川带着平熙和平逸便离开了大溪镇。 马车疾驰在官道上,往西行月余便到了边关要塞,这里常年有商队往来,人口流动大,虽地处偏远,却因为是贸易往来的重要地区而有大量将士保卫,所以在这里安顿下来是比较安全的。 马车再行一段路便能入关,却出了意外。 一伙山匪突然出现,平逸只是自己鼓捣些拳脚功夫,哪里抵得上这些刀口边讨生活的人。 就在他们即将被山匪抢走钱财时,一个女子出现了。 她自林中飞身而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山匪击退,不过因为对方人多势众,她还是受了点小伤。 “姑娘你没事吧!”平熙赶忙上前搀扶。 待看清了她的脸 ,平熙呼吸一滞,是她 平敬川见人受了伤,连忙招呼平熙将人扶上马车。 “熙儿,你替这位姑娘诊治吧,我和平逸就在外头守着。” “好的,爹。” 平熙将她扶到马车里,剪开被血浸透的衣袖,用烧酒清洗掉伤口上的血,再将金疮药倒进碗中研磨细致,又将猪油、松香、黄蜡熬成的稠液倒入碗中,搅拌均匀后冷却片刻敷于疮口,最后用麻布裹紧。 <
> 一套动作下来,她的额上析出不少冷汗,嘴唇也褪去血色,但她从未吭过一声。 “我见过你,几月前在洞溪村。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轻哼一声,有些虚弱道:“我只是途经此地,前往岑州办事,偶然遇到你们,便出手相助。”她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我叫若梨。” 说着,她对平熙眨眨眼,粲然一笑。 “呃你一说我就记起来了”平熙口中这么说着,双眼却慌乱地躲开她的视线,当然记得,忘记谁也不会忘记她。 其实若梨伤得不重,但她故作虚弱地倚靠在马车里,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昏倒。平敬川不放心她独自一人,正巧自己也要去岑州,便将她带上。平熙一眼看穿若梨的小把戏,她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阻止平敬川带上她。 平熙和若梨坐在马车内,平逸和平敬川在车外赶马,她们沉默不语,马车内的空气有些凝固。 “那位大伯是”若梨先打破了宁静。 几月前她没见到平敬川,平敬川已是死人身份,平熙自然不能说他的身份,于是便扯谎说他是家里一个亲戚,见自己和哥哥孤苦伶仃,便收养了他们。 若梨挑了挑眉,“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但是我刚听到你哥哥喊他爹。” “呃既然被收养了,就要及时改口嘛”平熙连忙解释。 若梨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点头,便闭上眼睛假寐了。 这一世平熙的命运似乎偏离了前世,平逸没有死,平熙也没有被带到京城,唯一不变的是平熙还是与若梨有所交集 “吁熙儿我们到城门口了,把过所拿出来吧。”平逸掀开车帘,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这位姑娘,你的过所是否也一并交给我?” 若梨摸了摸腰带,从里面的口袋掏出过所递给平逸。 “有劳。” 平逸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声“无妨”。 平熙在包袱里掏了一会将过所也递给了平逸。 守城门的士兵细细检查过所,没发现异常,又掀开帘子往里查看一番,便将他们放进城了。 初来岑州他们只能先在客栈落脚,好在之前州府给的钱财够多,平敬川奔波几日买下一间宅院,收拾好他们便住进去了。 “若梨姑娘,你身上的伤差不多好了,不知你可否有其他落脚之地”平敬川觉得让一个毫无关系的黄花大闺女住在自己家里不太稳妥,所以他想将人请出去,又不知如何开口。 “实不相瞒,大伯。我此番来岑州是为了买些货物,但是这商贩突然加价,我请示了家里主子,主子不愿买了。这批货物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主子觉得来回繁琐便让我留在岑州等货。”若梨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双眼红彤彤活像只兔子。 “那姑娘预备如何” “主子给我的货款还能顶一阵子,只是我一个女子,不知该去哪里”说着,若梨作势擦了擦眼泪。 平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演戏,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若梨还是和前世那般善于拿捏人心。 最后,平敬川心软留下若梨,将她安置在平熙的房间边上,两个女孩子好互相照拂。 岑州地界来往的都是商队,为防山匪打劫常配备许多打手保护,所以受伤的人也不少,爹爹总是被请去医治跌打损伤,诊金很是丰厚。若梨武艺高超,平逸便缠着她教自己,渐渐地平逸的武艺也有些样子。 而平熙呢,有时跟着平敬川出诊,有时坐在院子里边研磨草药边看平逸和若梨习武,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平熙常想,日子就这般过下去该多好。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平大夫,开开门!” 平敬川忙开了门,见是一个少年,道:“小安?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邻居家的孩子。 “伯伯,我家的母牛难产了,您快救救它!”少年急得额头布满细汗。 “爹,咱们是给人治病的,这给牛接生不行吧!”平逸挠挠头道。 “倒是可以一试,小安你可寻过兽医?”平敬川道。 秦安点点头,咽了咽口水道:“我找过了,但是人家不在家,说是外出探亲了。原本我娘是能接生的,但是母牛难产,现下也没办法了” 平敬川赶紧叮嘱平熙准备好东西,众人便急急忙忙跟过去了。 到了牛棚,母牛
已倒在草垫上,微弱地喘息着,血水淌了一地。 秦安娘正摸着母牛的肚子安抚着。 平敬川上前查看,发现胎儿的后腿已露出来,但是前半身卡在骨盆处,再等下去恐怕胎儿会窒息而亡,母牛也会失血过度而亡。 平敬川曾在医上见过动物难产的例子,母牛难产有三种:一是胎儿过大,一是产道狭窄,一是产道水肿。前两种都可用剖腹之法取出,最后一种比较麻烦,要将胎儿捣碎一点一点取出。好在母牛难产不在于产道水肿,只是胎儿过大且胎位不正,才导致卡在盆骨。 但剖腹之法极难,世上能用此法救活病人的屈指可数。 “平大夫,这胎儿想必是很难活下来了,请您保住母牛的命吧!我们娘俩靠着它才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秦安娘泪眼婆娑地抚摸着母牛的鼻子。 “秦安娘,我会尽力保下它们的命,请你准备两个空盆,一盆热水和剪刀吧。” 在秦安娘去准备热水的空档,平敬川安抚着母牛,将卡住的胎儿推回子宫。 待一切准备好,平敬川将一众人请出牛棚,只留下平熙打下手。平熙和平敬川在口鼻处围上布条,把苍术、艾叶、丁香等药材放于空盆中熏烟,平敬川原想给母牛用些蒙汗药,但怕母牛太过虚弱醒不过来就放弃了。他在母牛腹部摸索了一阵,用炭条在肚皮上画了一条线,接过平熙用火炙烤后的匕首,沿着线一点一点划开。 看着露出血肉的开口,平熙有些反胃,纵使见过前世那么多血腥场面,平熙此时还是有些不适。 平敬川异常专注,眉头紧蹙,额上泛起层层细汗。 “熙儿,给爹擦擦汗,汗滴到伤口上就不好了。” 平熙拿着抹布给平敬川擦汗,尽量不去看剖开的腹部。 一会儿,平敬川扯出一只血肉模糊的肉团,将肉团放在一边,嘱托平熙清理肉团。 平熙面对眼前的肉团,有些无措。 很快整理好心绪,平熙强忍窜入鼻腔的血腥味,徒手剥开肉团外面的一层膜,将里面的小牛剥离出来。 “爹,这小牛不动弹了” “将它口中的秽物掏出来,按压它的胸部。如果还是不行就把小牛带出去找平逸,让他把牛倒着吊起来,拍击背部。”平敬川一边说着,一边将扯出来的脏器放回原位,迅速用针线将剖开的创口一层层缝起来。 平熙掰开小牛的嘴巴,伸进去掏了掏,掏出一些带血的丝状物,又用力按压胸部,小牛的嘴里开始淌出一些液体,随后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平熙松了一口气,救活了。 平熙望向平敬川,他已经缝好了开口,将药膏糊在缝线处,又扯了些麻布将伤口层层包裹住。 平熙将小牛犊抱到母牛的身边,小牛感受到母牛的气息,亲昵地蹭了蹭。 平敬川将所有东西收拾干净,将地上的血水也清理掉,在草垫上撒了些醋水。 他们掀开牛棚的帘子,一出牛棚便感到清新的空气,被血腥之气熏得头昏脑涨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平大夫!怎么样了!”秦安娘见他们出来,马上迎上来。 “小牛活着,母牛也活着。但我用了剖腹之法,此法风险颇大,需要你细致照料,莫让风邪侵入。我会定期来检查的。”平敬川有些疲惫。 “太感谢您了!我一定会好好照料的,我现在能进去看看吗?” “请便,切记莫要让它静养。” 秦安娘点了点头,蹭地一下钻进了牛棚。 料理完母牛难产一事,他们便离开了。 平熙感到身上渗透着浓浓的血腥味,有些难受。 若梨见平熙脸色苍白,担忧地望着平熙,平熙回望她笑着摇摇头。 是夜,平熙做了一个梦,梦里平逸只身一人与许多黑衣人对抗,那些黑衣人一刀一刀砍在他的身上,一道道血痕在平逸身上绽开,墙头上出现一批拿着弓箭的黑衣人,拉满弓,万箭齐发,“嗤嗤嗤” 平逸倒在血泊中,口中淌着黑血,双目睁着望着平熙,口中喃喃着:“平熙” 平熙想喊,可是喊不出口,她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画面一转,平熙又来到一座宫殿。 那是平敬川。 平熙冲上前想要抱住他,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只见他手握一杯酒,痛快地一饮而尽,随后对着前方行了个大礼。 平熙朝前方望去,想看看那是谁,没等平熙转过头便听到平敬川痛苦
的哀嚎。 他蜷缩在地上,紧紧捂着腹部,不住地发抖,一根肿胀的青筋贯穿脖颈和额头,不一会他的脸便胀得青紫,口中喷出黑血,一命呜呼了 平熙惊恐地睁大双眼,跌坐在地上。 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平熙到了一个冷清的偏殿,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立于窗前。 他缓缓转过身,面目清秀,望着平熙轻声说了句“你来了” 平熙的心狂跳,是殷弃 前世平熙是他的宠妃,他在平熙的哄骗之下日日喝着毒药,最后死在了平熙怀中。 “殷弃”平熙走向他,想要拥抱他。 还未等平熙上前,一只箭直直地从窗外刺入他的胸膛,他倒下时还是噙着前世那般温柔的笑。 “不要”平熙无力地悲叹着。 突然,平熙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着自己。 “平熙!醒醒!平熙!” 平熙猛的惊醒,原来是一场梦 若梨担心地看着平熙,双手紧紧捏着她的肩,声音有些颤抖地问:“没事吧平熙,你要吓死我,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哭喊,我在隔壁都听到了。” 平熙深呼吸,抹了抹脸上的汗,沙哑着回道:“就是做噩梦了。可能是白天给牛接生,被血腥气冲撞到了。” “嗯,有道理。你换身衣服吧,都被汗水浸透了。我在这陪你睡好嘛?” 平熙点了点头。 再次入睡后,一夜无梦 等平熙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院子里闹哄哄的,平熙洗漱好便出了房门。 “熙儿,你醒了。”院子里的一堆人齐齐转过头笑着望向平熙。 是秦安和他娘来感谢,他们送了好些鸡鸭鱼肉。 秦安娘连忙迎上来,笑眼盈盈道:“小熙啊,大娘要谢谢你们!以后常来俺家玩儿哈!” 平熙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