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府闹鬼的传闻在大街小巷四处传开,被烧死的沈家小姐在府内游荡哭泣的场景令人听了头皮发麻。
言犀和金容对传闻丝毫不知,她们在这个偏僻的土地公公身边,睡了整整一天才醒来。金容还是觉得有些累,撑着将头钗卖了,又买了些吃的,便又回到那个小庙里,埋头睡去。言犀怕她冷,拼命找来一些旧衣服和稻草给她盖上,金容却还是发起烧来。
冬天的雍都很冷,而小庙并不挡风,金容咳了两天还不见好,言犀就吓坏了。
她再也顾不上哭,每日茫茫的给金容买吃的,只是银子用完,连那个红木盒子都当掉了,金容还是越来越严重,什么都吃不下,昏昏沉沉的爬不起来。
“言犀……你留些银子在身上,想想是否在祖籍还有亲戚,如果有的话,去投奔他们,不要管我。”
“不!”言犀忍着眼泪摇头,金容灰白的脸让她想起金娘子,她心里害怕极了,抓着金容的手不敢松开:“你会好的!我带你去看大夫。”
“……我睡一会儿就好,你不要担心我……”金容剧烈的咳着,身体瘫软下去,陷入到昏沉的睡梦里。
言犀不愿意离开,寸步不离的守着金容,脑海里翻来覆去的画面不断闪过,关于父母兄长、关于祖母、关于金娘子和金容,她的头好痛,也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晚上,她在金容的咳嗽声中醒过来,饿到肚子绞痛,看到金容还在睡着,一摸她的手,只觉得触手冰冷,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金容死,但是金容病了,而她没有银子可以买药。
寒风呼啸声中,她想起几条街外有一家当铺,下意识的拿出袖子里的樟木香囊——自从许多年前庆姨母送给她,母亲便要求她时时带着,任何时候不能离开身边,那晚仓皇的离开家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母亲送的所有礼物、亲手缝制的香囊内袋一个都没有,只有这个。
这也是她剩下的唯一的东西了。
庆姨母的音容笑貌浮现出来,她抿抿嘴,将金容往角落里藏好,摸出低矮的小庙,朝西边跑去——以前,她在沈府院子里、雍都街道上跑过无数次,奔跑似乎只意味着快乐,然而现在,是恐惧和悲痛让她拼命迈着双腿,以前的快乐像是梦一样。
天空漆黑一片,她辗转冲进永乐巷,拼命按下心里的恐惧,路过大火和鳖精的怪谈,路过梦一样妖艳的女子,终于换来银两。
她全身剧痛,肉包子的香味扑鼻而来,她拼命吃着,直到被包子噎住,直到许多年前祖母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她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再也没有了,祖母、爹爹、阿娘、兄长,就连凉管家和阿縢也死了,金容也病了……她不怕饿,不怕苦,可是她害怕这样孤零零的……再也没有了,没有家,什么也没有……
“言犀……”
她听到金容带着哭泣的呼唤,感觉到金容微凉的体温,想到那满目疮痍的内院,想到母亲一声声的“快跑!”几乎是放肆的哭着,泪眼朦胧中,她瞥到土地公公肃穆安详的表情,更加委屈。
她不明白,老天爷和菩萨,到底在不在。
“……言犀,你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我马上就好了,然后照顾你,保护你。”
金容的安慰一声声响在耳边,轻柔温暖,像母亲一样……言犀扑在她怀里,连日积累的眼泪汹涌而出。
她哭了很久很久,再也没有力气哭第二声,这才抽泣着停下,看到金容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羞愧的抹着眼泪。
金容轻轻笑起来,又撕下包子喂她:“我们去找点水吧,光吃这个你又要噎到的。”
“嗯……”言犀点点头,又急忙说:“我扶你去药堂好不好,我有银子,买药给你喝。”
“好。”金容笑着点点头,撑着言犀的胳膊站起来。
言犀便笑起来,瘦小的身体支撑着同伴,朝药堂走去。
一刻钟后,她们来到吵闹的市井边缘,言犀看到大大的“药”字在其中一个楼前飘荡着,小心翼翼的扶着金容走到那里。
只是还没踏进大堂,一个小二模样的人已经冲了出来,“哪来的叫花子,这儿不是饭馆,出去!”
“我、我来买药……”言犀生生顿下脚步,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那人扫一眼有气无力的金容,这才知道是来看病的,又咳一声:“抓药啊?有方子吗?没方子可抓不了。”
“……药堂里有大夫吗?”
“没有没有!坐堂大夫今儿不在,你们明天再来吧。”小二说着,挥挥手将他们赶远些,又瞥到一个长袍男人要进药堂,急忙笑着迎了过去。
言犀站在路边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看金容,金容一路走过来已经白了脸,微微摇头说道:“我要站不住了……你先扶我到旁边墙角那去。”
“好……好!”言犀吓得眼睛又红了,可是她不要去路边,她想去药堂。
这时,一个少年从药堂里走出来,淡蓝的袍子松垮垮的,让他整个人像是飘着。他似乎是刚要转身,瞥到言犀又一愣,走了过来歪着头笑:“干嘛站在路边哭啊?生病了去抓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