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让我去投党项?!”明知道张帆是一片好心,此人的话音未落,怒火却已经从韩青的心脏处冲天而起。
不只是残魂对他的影响,韩青自己虽然对大宋没任何归属感,却也从没想过,去做汉奸!
此外,据他仅有的那点儿历史知识,宋、辽、西夏三国当中,也是以西夏最为不堪!
除了铁鹞子曾经逞凶一时之外,西夏的政治、经济、化全面落后。对于治下百姓的残暴,也堪称当世之最!
“巡检,巡检小声啊。你可坑死我了。”被韩青剧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张帆苦着脸,连连拱手,“我求您了!万一被别人听见,不光我一个人得死。我全家老小,都甭想落到好!”
“抱歉了,我刚才不该这么大声!”韩青虽然恼怒,却仍分得清楚知道好歹。拱了拱手,向对方赔罪。
“我刚才不是让您去投党项。党项鹞子,去年进攻环州之时,不知道杀了多少宋人?我虽然只是个小弓手,却也没那么贱骨头!”张帆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惨白着脸低声解释。
快速四下张望,再一次确定周围没有第三个人。他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您可要从夏州党项的地盘绕路,穿过银州,前往河东。然后再掉头返回汴梁。”
“大宋的海捕,党项那边肯定不认。而那边为了获取大宋的物产,对商贩向来优厚。您只要入了夏州边境,以前在大宋干过什么,根本没人过问!”
“多谢了!”韩青闻听,再度拱手行礼。
对方的主意,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前提是,汴梁韩家能认他这个孙儿,并且他不会穿帮。
然而,以目前的情况看,他回到韩家之后,穿帮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一百。
毕竟,身体前主人被赶出太学之前,曾经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其诗词策论水平,都在良好线之上。
而他,如果被考校诗词,也许搜肠刮肚之后,勉强还能再从上辈子的课本中,抄到一两首。如果被考校策论,保证半句都写不出来!
所以,张帆的主意,只适合身体的原主人,却不适合穿越过来的金牌离婚咨询师。
他想摆脱困境,就不能指望身体原主人的家族,而是独自去面对。
“韩巡检,你俺老张我一句话!”听出韩青言不由衷,张帆又犹豫着四下看了看,声音变得更低,“您是个大英雄,这点我们都承认。您老做的那些事,大伙表面上不提,内心里,谁都偷偷挑大拇指。但是,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红莲教,在宁州、庆州和耀州等地,经营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历任官员,无论从哪里来的,都会让他们三分。您何必非要跟他们斗?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唯恐韩青不听劝,犹豫了一下,他又絮絮叨叨的补充,“您是拼掉了周主簿,还活活逼死张县令,可是在红莲教中,他们两个根本不算什么大人物。”
“现在,连官府都公开帮助他们对付您了。您单枪匹马,还能拼到几时?”
“巡检,听俺老张一句,您走吧!走得越早越好。留下来,只会让更多的人,集中力量对付您一个!”
“您出身高贵,到哪不能补给肥缺呢,非得在这个泥坑里打滚儿!您即便最后赢了,又能怎么样?永兴军路跟红莲教暗中往来的那么多官员,朝廷不能全都撸掉。”
“而您,初次上任,就把永兴军路给搅了个底朝天。今后,哪个上司,还愿意用您?”
“走吧,越早越好。把自己摘出来,别在泥坑里打滚。输了,赢了,都难逃落得一身脏!”
他是真心,将韩青当成了自己人,所以,每句话,都掏心掏肺。
而韩青,却听得脑海灵光乍现。皱了皱眉,试探着询问,“红莲教?他们的势力真的有这么庞大?他们……”
“韩爷,韩爷,别问了,别问了!求求您,饶我一命。”一句话没等说完,张帆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如雪。
一边后退,他一边连连作揖,“您问了,俺也不能告诉您。您的家远在汴梁,俺的家人,却就在定安。一旦被红莲教发现我给您通风报信,我全家就都没了活路!”
“这么厉害?好,不问了!”韩青知道张帆胆子小,果断停止了从对方口中探询红莲教情况的打算,“张兄,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说着话,他从怀里摸出一小袋银豆子,笑着丢在对方怀里,“给两个侄子买点,让他努力读。长大之后好离开这里。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你一辈子担惊受怕,别让孩子也跟着你过同样的日子!”
随即,也不管张帆肯不肯收,一翻身跳上了马背,轻轻抖动缰绳。
大黑马接到指令,立刻迈开了四蹄。还没等加起速度,张帆却又喘息着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了马的缰绳,“巡检,巡检,这钱,我没脸收。巡检,您自己拿着,穷家富路!”
“别拉拉扯扯,小心有人看见你跟我勾结!”韩青无奈,只好停下坐骑,笑着数落。“收下吧,你帮了我不止一次,我总得表示一下心意。”
“不敢,真的不敢!”张帆却死活不肯听从命令,喘息着,将银豆子塞进韩青马背上的褡裢。随即,停下脚步,朝着韩青再度作揖,“巡检,您别怪我胆小。我是见过他们怎么处置那些得罪了他们的人的。全家老小,都死得惨不忍睹!如果真的不是怕得厉害了,张县令也不会自己把自己给烧喽!”
“嗯,我明白!”韩青认真地点头,随即,再度策动坐骑,缓缓加速。
张帆站在路边,默默送他离开。几次想要提醒他,方向不对,此刻掉头向西北,才是正理。然而,直到他的背影,彻底被黑暗吞没,却都没有说出口。
“嗨——”当马蹄声彻底听不见,张帆对着漆黑如墨的旷野,长长叹气。然后,佝偻得像只虾米般,蹒跚着返回了金牛寨,每一步,都走得好生沉重。
“老哥,谢谢你了!”黎明前的黑暗中,韩青从疾驰的马背上转身,对着金牛寨方向遥遥拱手。
他知道张帆已经不可能看得见他。但是,他仍然想要表示一声感谢。
因为,张帆虽然自认胆小,不敢帮他。事实上,却已经告诉了他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