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当日,若梨早早就来到平熙的屋子里给她挑好新衣裳,往常平熙穿的都是行动简便、结实耐用的粗布麻衣,虽然殷羡给平熙送过新衣裳,但她都没碰过它们。 原本平熙不想穿殷羡送的衣裳,但是经过若梨的劝说平熙还是妥协了。毕竟及笄是个大日子,而且既然有现成的漂亮衣裳,那自己也没必要客气。 若梨在一众艳丽华贵的衣裳里挑出几件较为素净的,她说素色最衬美人。 平熙最终挑了一件月白色衣裙,衣裙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纹样,针脚细密泛着丝丝光华,外头再裹上黛色纱衣,正与月白锦衣相衬。等平熙穿好衣裙,若梨就将她的发分股,结髻于顶使其自然下垂,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待及笄礼时便能将发盘起。 她们向侍从讨了辆马车,很快就送到了景弘住处。 景弘请了一些邻居来帮忙,这些邻居对景弘都很是敬重,与平熙也很熟悉,所以他们早早就到景弘的院子里帮着布置。 现场布置不是很隆重,但也合乎礼制,帮忙的邻居都自愿留下观礼,中间一位年岁较大的老妪给不少姑娘盘过发,所以平熙也由她盘发。 及笄礼进行到一半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当门打开时,赫然站着一名男子,原来是殷弃。 他身形矫捷地跨进门,在门口张望一番就关上了门。 “太好了,赶上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景弘走去。 那日殷弃来救他们时若梨已经昏迷,她不认得殷弃,对于这位意外来客很是好奇。 “你是何人?”若梨问道。 “我是景大夫的好朋友,听景大夫说平熙今日及笄,特意来祝贺。”殷弃手搭在景弘的肩上,与景弘对视一眼说道。 景弘立刻应和着。 原来是景弘告知的,但是就为了来平熙的及笄礼而出宫,未免太冒险了。 平熙来不及细想,老妪已经替她挽好发髻,待平熙最后向宾客行礼,宾客们也对平熙表示祝贺,这及笄礼才算完成。 礼成之后,街坊邻居们陆陆续续回家了,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殷弃推着景弘进了屋,他们也跟在后头进屋。 “陛下,您如何出宫的?”景弘问起。 殷弃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整理好衣摆道:“自那日别后,我服用了景太医给的药,确是出现了濒死之状,连太医都诊断不出结果。曹奉见我不死不活的就将我安置在寝殿,派了些人看着我就不再管我。通过多日查探,我发觉曹奉越发繁忙,便趁机逃出来,现在寝殿里躺着的是我的亲信。曹奉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的。” 景弘听了点点头,道:“陛下可要万分当心,早日回宫啊。” “自然,看到平熙及笄我便满足了,我带了贺礼。”殷弃说着从袖口掏出一枚玉佩。 玉佩通体圆润洁白,点缀着几丝淡淡的青色,像是一整个玉佩中的其中一半。 平熙望着玉佩心中甚是惊骇,这玉佩平熙自然是认识的,它是殷弃的母亲留下的,殷弃与平熙说过这玉佩只会赠与他心爱之人。他一半,平熙一半,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整体。 可今生平熙与他不过浅浅之交,他怎会将寓意如此深重的物件赠给平熙。 殷弃看着平熙诧异的表情,起身慢慢走向她,将玉佩塞到我的手里,眼中透着深情,柔声道:“我身边的所有东西都不属于我,只剩这枚玉佩,你是我很重要的人,自然当得起。” 听着殷弃恳切的话语,平熙心中浮起一丝疑惑,自己怎么会是他重要的人? 沿着殷弃握着平熙手腕的手往上看,他俊俏的脸映入平熙眼中,这双眸之下隐藏的是她异常熟悉的情绪,顿时感到脑中一阵嗡响。 难道难道眼前这具躯体里蕴藏的是上一世的灵魂吗?殷弃竟然也重生了吗? 正当平熙想要确认时,他松开了平熙的手不再看她,转身向景弘辞别。 望着殷弃挺拔却瘦削的背影,平熙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此刻平熙急切地想确认他是不是也重生了。 他的步伐很快,平熙轻声念了一句“殷弃”便追上他。 殷弃在紧闭着的门前停下,平熙也随之停下,说实话此刻的平熙很是忐忑,她希望再见他一面,却又害怕他真的重生。很难想象,重生之后的他要再次经历被囚禁的痛苦,只要想要他会遭受第二次伤害,平熙的心就如刀割般。 他没有回头,只是停留片刻便毅然开门。 “吱呀”一声,随着门的打开,一个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平熙定睛一看,竟然是殷羡。 <
> 他俩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平熙看不到殷弃的脸,但能看到殷羡脸上掩盖不住的讶异。他们就这样久久对望着,仿佛空气都凝结。 殷羡的目光越过殷弃投向平熙,不知为何平熙总觉得殷羡的眼神中不再有阴狠的感觉,反而是一种历经尘世积淀下来的淡漠。 殷羡侧过身想要进门,但是被殷弃一伸手拦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殷弃微微侧头盯着殷羡,冷声道。 “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管,一个傀儡罢了。”殷羡直直地望着平熙。 殷弃听他这么侮辱并不生气,只是轻笑着说:“朕就算是个傀儡,也是这一国之主,你不过是一介臣子,等你拿到这皇位再来教训朕。” 听了这话,殷羡立刻转头看向殷弃,二人只隔一拳之远。 空气中似有火星四溅。 片刻,殷羡退后一步,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道:“陛下,小人只是想来恭贺平熙及笄。” 平熙没想到殷羡竟然会让步,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啊。 但是后来的事让平熙明白了为何他的转变如此之大。 殷弃放下手让殷羡进门,却一直没有离开,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平熙见殷羡靠近慌忙将手上的玉佩藏入衣袖,他看到平熙这一番动作眸子暗了暗。 不似从前那般鲁莽,殷羡在距平熙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背着手悠悠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有些话不得不与你说。几日前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你、有我,我却将你越推越远,最后这普天之下只留我一人孤寂终老” 听着殷羡的话平熙感到一阵眩晕,他讲述着梦中的点点滴滴,与平熙前世的经历重合,终于明白原来殷羡也重生了嘛 直到最后,他说他耗费寿命让平熙获得新生,平熙才明白原来自己能够重活一世都是他的“功劳”。 可是,他从未问过平熙想不想要再活一次,如果他问平熙,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殷羡大概是知道平熙重生,但平熙不想承认,她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他,只是远远地望着殷弃的背影。 殷弃听到这些话身体踉跄了一下,平熙精准捕捉到他的动作,心下也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平熙淡然地将目光落到殷羡身上,故作诧异说道:“你做的梦和我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你空口捏造的一个梦我就要原谅你吗?” 殷羡在听到平熙的回答突然愣住,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怎么会?难道秘术是错的,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平熙不想再与殷羡纠缠,“若是无事你就请回吧,我和若梨会自己回去的。” 若梨也是被这一幕震慑住了,等到回过神来就赶紧上前护着平熙。 殷羡突然转身对着殷弃说:“殷弃,有些事我想与你谈谈。” 殷弃听到他这么说没有回话,只是回过身重新进了门走向殷羡。 平熙不知道殷羡又在搞什么鬼,生怕他会对殷弃不利,着急地用眼色示意他殷弃。殷弃注意到平熙的视线微笑着眨眨眼,一脸镇定从容。 “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殷羡解释道。 语毕他们二人就进了屋,剩下的人就在外头等着。 平熙攥着双手在外头不安地踱步,手心都被汗水渗透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一前一后出来,殷羡没说什么就径直离开了。 平熙很快上前,但是注意到自己有些逾矩,就在他面前堪堪停下。 他一脸轻松道:“不必担心,我这就要回宫了,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也大步离开了。 平熙不知道他们面谈说了些什么,不知殷羡是否发现殷弃也重生,不知大家的命运会走向何方,这诸多不确定让平熙心中甚是担忧。 回到丞相府之后的几天,殷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平熙。 平熙离他远远地站着,他沉默地坐着,一脸殷切地望着平熙,看来他还是想要弄明白她是否也重生。 “你记得若华吗?”他说。 “她不是若梨的姐姐吗?”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若华” 平熙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若华这个名字不就是上一世他赐给自己的嘛。 平熙装傻,“那还有哪个若华?她不是你最心爱的女人嘛?公子这就喜新厌旧了?” 他愣愣地望着平熙,嘴角嗫嚅着,许久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说这个” <
r>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你死后我为你建了一座梨园,这是你最爱的花。”他又道。 “我不喜欢梨花啊,梨花有离散之意,不吉利。” 殷羡垂眸抿着嘴唇,神色中似有几分黯然。 “我为了救活你耗尽心血,甘以寿命为代价。”他再次开口。 “可惜我不是你口中的若华,如果她知道你的作为,定然会感到郁闷。” 殷羡抬头,眼中已爬满血丝,问道:“为何?” 平熙摊着手,一脸无所谓道:“你自认为的深情不过是无意义的执念,或许对于若华来说,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这话像是戳中了殷羡的痛点,他突然暴起揪住平熙的衣领狠声道:“既然你不是她就没资格亵渎我的情意,你不是她又怎知她不愿意?能得到一代君王的垂爱已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何况我为她献祭了自己的生命。你不过是占着她的身子就在这叫嚣,定是你这卑劣的魂魄占着她才不能重生!” 殷羡嘶吼着,双手攀上平熙的脖颈狠狠用力,双目赤红透着冷意。 平熙闭上眼不看他,心中感到万分失望,原来不管经历多少他还是那样狠辣自私,他骨子里仍是带着上位者的高傲与冷酷。 但平熙又有些释怀,若不是他平熙早已死在穷困潦倒里,平熙的每一条生命都是他赐予的,他已经做了一个帝王能够做到的极限,平熙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意识一点点抽离,平熙的身体慢慢软下去,就这样死了也好,死了就能脱离世俗的烦扰,早入极乐。 模糊中脖子上的束缚突然消失,紧接着平熙身子一轻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之后平熙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平熙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屋里暗沉沉的,若梨正坐在床边一脸紧张地看着平熙。 见平熙醒来她立刻垫起枕头将她扶起,平熙扯扯喉咙感到有些肿痛,脑子里也有些混沌。 “小熙,你可吓死我了。那人不知发什么疯,差点就把你掐死了!侍卫拦着我不让我进屋,直到他出来才放我进来,我这一进来就看到你一脸惨白躺在床上,真急死我”若梨牵着平熙的手说道,眼中满是担忧与后怕。 平熙无力地扯扯嘴角,握住她的手安慰。 殷羡怕是恨透了平熙,为了安全她想还是尽量躲着他,好在他近日也忙,连他的一点影子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