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杨柳青青,扬州城南郊崔家村,一辆马车缓缓驶进村庄。
马车最后停在一座被深青色围墙包围的小院大门前。麻秆儿先跳下车,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大门,然后站在门口等待它的新主人先进入。
李清婉站在大门口,看着大门正上方石匾所的‘积善之家’,愣愣地出神,慢慢地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她还记得,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父亲的样子。记得她每次要爹爹的时候,母亲总是边哭着边打她,几个姨娘见了也伤心得哭个不停。因为总是这样,虽然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再也不敢叫爹爹了,她怕母亲和姨娘们再伤心。父亲就成了家里的禁忌,谁也不敢再提。
她从小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和几个姐姐妹妹一起长大。从五岁开始,母亲教她读,写字,弹琴,织绣……剩下的时间就是和几个姐姐妹妹玩耍、嬉戏。年复一年地过着这样的生活。
随着自己渐渐长大,她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处境。原来她们一家是罪人之后,父亲是大唐清平王李晋,开元初年,坐罪附逆太平公主,被皇上下旨诛杀了。
父亲死的那天夜里,一队御林军闯进家中,见人就杀,家里七八十口子人几乎被杀了个精光,血流成河,整个大宅尸横遍野。哥哥死了,弟弟也死啦。清平王妃悬梁自尽,还有几个有品级的妃子也被活活勒死。最好只剩下清平王的三个侍妾以及他的四个女儿,还有四个老仆。
父亲死后的第二天,皇帝下旨,剥夺李晋一脉一切爵位封号,没收家产,财物一律充公,剩余后人一律改姓‘厉’姓,流放越州。
她们到了越州,立马被送进了一个大院子里。她在那个大院子里整整生活了十八年,要不是因为后来的那件事,或许她会终死在那里,那个可以称作‘家’的地方。
现在,她的母亲仍然还生活在那个家里,只是,她却无法再回去,也不知道娘亲过得怎么样?不知道此生是否还有相见的机会?想到母亲,李清婉……
过了好久,李清婉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看着大门上的石匾,她知道她又有家了,一个新的家,最重要的是,这个家里还有她的儿子。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大门,仔细打量着整个院子。果然麻秆儿说的不差,她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北方位的五间大瓦房,看瓦房的样子应该是近年盖建的,屋顶上的瓦片泛着青油油的光。院子的东南角是大门,西南角则是一间茅房。院子的西边距离茅房不到十五六步的地方是间柴房,它的房檐下堆着一排还没有劈开的柴火。院子的正南方靠近院墙的地方有一棵枣树,树枝上早已抽出了新芽,瞧上去绿葱葱的,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走进正房,屋子里的陈设简单,摆着几样家具。东墙壁上有一幅仙鹤图,靠墙摆着
一副胡椅,两个胡椅中间是一个四尺高的高脚桌,桌子上竟然还有个三足檀香炉,看来前主人的家境还不错。
穿过正房客厅,它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后院。后院的布置泾渭分明,靠近房屋的一侧正中,有一个葡萄架搭建的凉亭,亭子左边不到五六米的地方有一口水井。院子正北,占据小半个后院的地儿开辟了一块菜地,菜地里稀稀拉拉长着些青菜,还有一小撮儿长的很好的大葱,绿油油的叶子让人流口水。
或许前主人才搬走不久,整栋房子看着还算干净,不必要进行大扫除。李清婉给了麻秆儿先前答应的佣金,吩咐崔相平去买些以后需要的家伙事儿。
听到女主人的吩咐,麻秆儿有眼力见儿地主动提出给崔相平带路,扬州城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李清婉笑着点头答应了。
忙活了一个下午,整个宅子总算是焕然一新。看着这个家,对于这个她们以后要生活的地方,李清婉很是心满意足。
颜天佑从县衙回来的路上开始睡,睡了一个下午。刚刚吃饱的他,显得很有精神,静静地被母亲抱着,转溜着眼珠子看母亲和两人谈话。
“相平,小玉,我们这就算安定下来了。以后的日子,咱们也得有个打算,你们说是不是?”李清婉像唠家常一样说着。
小玉两人点头,口称是是是。
李清婉低头看了看孩子,抬头微微一笑,说道:“以后咱们生活在一起,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们客套。虽然我这里现在还剩不少银钱,但咱们不能紧着这点钱,坐吃山空不是?相平,你过两天拿点钱把咱的份子田的地契拿回来,以后我和小玉做些绣工的活,你打理田地,你们看行吗?”李清婉说话很客气,很温和,说的很有条理。
李清婉话音刚落,崔相平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和小玉全听您的安排,您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他还朝小玉点点头。
“夫人,我们都听您的。”小玉接着说道。
“好!”李清婉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微微点头,对着二人说:“等咱们再过些日子,我给你们张罗婚事,一应花销我出了!”
小玉两人大喜,脸上激动的表情怎么也收不住。两人心里非常高兴,两人无依无靠,两情相悦,能成亲是最好的事情了。尤其是崔相平,他自从父母双亡,漂泊无依,自己也没有什么余钱,白身一个,能娶到心爱的小玉,简直是得天之幸,老天保佑。
他心里暗暗誓,永不忘夫人的大恩,好好地侍奉夫人,守护夫人的孩子长大,守护好一家人的周全。
颜天佑静静地看着母亲三言两语,动之以情,晓之以利,两人就死心塌地了。对母亲真是佩服不已,也不禁为古人的朴实良顺而感慨。后世的人都和人精似的,小恩小惠,就想打动人,那简直是在说梦话。
古人受传统儒学化影响深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深入人心。士兵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吃谁的饭,他们就听谁的命令,甚至不管错对,因为这个原因,叛乱、政变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时有生。
这些天,母亲的行事风格以及他的所见所闻,让他学会了不少东西。心里不禁感慨和疑惑,母亲在哪学到的这些,还有母亲与生带来的那股高贵、不容侵犯的气质,难道是天生的?想着想着就又困了,脑袋一歪,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崔相平就找到麻秆儿带着他平价买来了一台纺织机和一些白细布。母亲试了试织机,没有什么大问题,甚至比一般的还要好一点,不愧江南锦绣之名。
自从家里有一台织机,颜天佑每天都能够听到吱吱叽叽地织机搅动声,刚开始还有些不舒服,习惯了以后,每天都能伴着织机声安然入睡。母亲还有些身子虚,不能干重活,就让小玉织布,她拿着细布和锦缎绣图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