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和安东都是在美国偏僻地区长大的布尔什维克,都是少数族裔上同一个高中被当作NERD,但无产阶级内部也有差异性,个人和个人还不一样。
尼克的父母都建在,而且虽说不富裕但也不算很穷,因此考虑的多是个人的发展,不太考虑万一失败了该怎么给自己兜底儿。而安东可是得考虑兜底儿的问题,所以他当初没有跟尼克一起去纽约,而是选择留在这个小破地儿继续在中餐馆干活儿。
但尼克并不希望他的兄弟这辈子就耗在这个小地方了。尽管他知道,安东在生活消费方面秉承着中国人的一贯传统,不能超前消费,不能借短期换不起的贷款,消费要与工作收入的水平相匹配——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计划经济”。但总是这样也就意味着他总也离不开这份送外卖的工作。
因此这次回来,尼克其实是想劝安东和他一起去墨西哥的。身为布尔什维克,即使不能参与革命,也应该搞出来点儿大事情。他觉得就算又失败了,他们也能再到古巴去投奔尼克的父母,这样总比在这个小破地儿一辈子籍籍无名要好。
不过安东找了个女朋友……这就有点儿要命了。
其实尼克挺讨厌那些所谓的亚裔美国人的。安东之所以一直自称是“真正”的中国人,就是为了和那些同样生活在这个小破地方却觉得自己是纯正美国人的ABC相区分。尤其是在高中里的有些家伙,一方面一定要跟白人一起混,另一方面却反过来排斥除黑人之外的其他少数族裔。
尼克在纽约的时候,也见了不少亚裔的第一代移民。那些人的整体素质倒是比小破地方的亚裔强不少,但他们既然移民到美国,也就意味着并不想再移民回去了。这跟安东的个人意愿本身就是相悖的。而且这些第一代亚裔移民大多自认为属于美国的中产阶层,从事“高阶层”的工作,并且很快就适应了美式的生活。尼克觉得如果安东找了类似的一个女朋友,即使能维持得下去,未来也会非常难受。
所以尽管劝人分手从道德上讲不正确的,但尼克这次回来的确是带着想要劝安东认真考虑这件事儿的想法。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认为中产阶层的第一代亚裔移民是怎么看上安东的。毕竟那些离开原生化环境到这儿寻找“美国梦”的亚裔姑娘,大多还是想尽快融入美国的生活方式,因此相对地也就会对亚裔NERD具有更低的评价。这可以认为是某种皈依者效应了。
不过现在来看,安东摘了圆框眼镜又在社会上混了两年之后,看起来倒反而更符合美国佬的审美了。而美国佬的审美就是那些“皈依者”的审美,因此或许有一个第一代亚裔移民看上他似乎也可以理解?可这在尼克看来是长久不了的,安东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真正的中国布尔什维克,如果他有条件,绝对会第一时间再次“去美国化”回到原本的生活方式。
但尼克也不是情商那么低的人,不至于一上来就跟他兄弟说要考虑跟他女朋友可能不会长久的事儿。
他只是开玩笑地问了一句:“兄弟,你女朋友怎么没来呀?”
本来安东接他的朋友也用不着他女朋友跟来,不过让尼克有些意外的是,安东却回答道:“旻本来是要一起来的,但她实验室周末也经常有事,这次来不了了。”
“你女朋友来不来都无所谓,只要你来了就行了。”尼克拍了拍他的肩,“说实话,我现在真想去吃你们对面那家牛排馆子,我在纽约这两年都没吃过那么多汁的肉。”
“那好啊。”安东愉快地说,“我借了餐馆的车,咱们先去接旻,然后就去吃饭。”
听到要接安东的女朋友,尼克不得不说道:“如果你女朋友不愿意,没必要麻烦人家了吧。”
谁知对此安东却惊讶地说:“这有什么麻烦的?总不能把她留在学校吃他们那个只有垃圾食品的餐厅吧。”
这话说得倒也对。不过尼克总觉得,这听起来跟他女朋友好像是离了他就不能吃饭了一样。
到机场的停车场找到那辆老破福特,尼克把行李塞进后备箱,而后安东就开着车带着他最好的朋友去学校找祁旻了。
在路上给祁旻打电话,果然又是没接。他不禁后悔当时管她那个同事借手机的时候为什么不顺便记一下祁旻实验室的座机,但又一想到那个恋童癖不知道用她的手机看过什么恶心的东西,又觉得当时哪怕多看一眼都会造成精神损失。
尼克看他打了四个电话都没人接,忍不住说道:“别打了吧,兄弟,说不定有事呢。”
“总是这样,做实验也不带着手机。”安东向他兄弟吐槽对象,“本来以为我这个破工作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没想到她每周工作的小时数比这还多。这就是劳动法的漏洞啊。”
这的确可以理解为劳动法的漏洞,不过尼克却不禁想到,也许他那位第一代亚裔移民女朋友本来就没打算跟他好好过呢。博士研究生的工资低,因此找个人分摊房租也是合理的选择,但要是等她毕业之后甩了安东,那造成的伤害可就太大了。
想到这儿,尼克突然问道:“对了,你们打算结婚么?”
“为什么要说结婚?”安东奇怪地问道,“真正的布尔什维克是不需要靠私有制下的婚姻制度来约束伴侣的。”
“呃……”尼克还是不得不说出了那个词,“这么说来,你是从来没考虑过谈恋爱有可能会分手了?”
听他这么说,安东不由得愣了一下。的确他就是没考虑过分手,就像他遇到祁旻以前也没考虑过谈恋爱一样。但经过尼克这么说出来,非但没有让他有丝毫的警醒感,反而让他感觉有点儿好笑。
“现实中所有的事件都是有概率发生的,因此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安东笑着说道,“不过为什么要去考虑极小的可能性呢?”
极小的可能性?尼克觉得他兄弟大概没明白情况,属于中产阶层的第一代移民的想法,跟他们这些真正的无产阶级并不会是完全相同的。
然而安东没有再讨论这个问题,而是对尼克问道:“别总说我了,为什么不说说你?你没有女朋友么?”
“有过,现在没了。”尼克干脆利落地自揭伤疤,“我跟住在我楼上的墨西哥姑娘谈过半年,当她找到一个有钱的白人之后就把我甩了。”
谁知安东却说:“幸亏是这样,否则你一直跟一个拜金主义者在一起岂不是非常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