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为了家里老爷子周昌元致仕的晚年安度,建了一座园林景观的别院,后来周昌元拐了唐茂来,在他的隔壁,再建唐茂的新居。 如今唐茂的新居,无人去探问情况,都涌到周家了,来问情况的,也都是各家子侄辈,男客由周昌元次子周岙招待,女眷让周岙的妻子汪氏应酬,又一天落幕了,周岙汪氏两夫妻碰头吃饭。 饭菜摆好,汪氏让一干仆妇都下去,道:“老爷,你可知道谢阁老家,大姑娘出家的事吗?” 这是下午发生的事情,男人们还议论不到这样的事。 汪氏便细道来:“说是谢大夫人有孕时,谢大姑娘暗暗在佛前发了愿,若母亲弟妹平安,便侍奉佛祖一年,如今还愿去了,人搬到云和县西北的寒照庵里住了。” 周岙一笑,道:“我还以为看破红尘,一辈子出家了呢。” 汪氏给周岙夹菜,道:“老爷,您琢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们预料错了,郑家的公子和谢家的姑娘,没有在议亲啊。” 周岙偏要反着说,道:“我记得,谢大姑娘还没有办过及笄,出家一年回来也才十六岁,啥也没有耽误,再者,两家议着亲事,亲事未定,孩子们回避一下,也是守礼的。” “老爷~”汪氏娇嗔着,道:“就往后一会儿功夫,有两家人,动了心思了。那一天唐首辅乔迁,我是没有看见,男人们都看见了,说郑公子如明珠璀璨,原来大家不与谢家争,都按捺着,这会儿有了松动,都想来抢这位贵婿呢。” 就是周家,周昌元的长子次子,膝下都有适龄的女儿,说谁动了心思?汪氏就动了心思,她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疼爱非常。 周岙筷子指指唐府的方向,道:“合适吗?” 意思是现在唐茂生死未卜,议论起唐茂学生的亲事,合适吗? “你不要把意思露出来,别人说起此事,你也不要接话,郑家公子的亲事,还由得你们三姑六婆说嘴?是要看圣意的!” “是老爷子……” 周昌元以前做官,是可以面君的,元熙帝对郑家的重视,是有深刻体悟的。 汪氏那颗热切的心,渐渐的熄下去了。 转瞬四天四夜过去了,谭定在佛龛里敬了一炷香,忍着跪地的不适,叩了头,祈祷唐茂大人能活下去。 于公,唐茂大人是个好官,其他政绩不说,唐茂考中进士以后,出任明州市舶司的官吏,就是他在任职期间严查了腐败问题,本朝各处及外海而来的木材,价格才打了很多下来,如中信堂这样的民间商号,能以更低的价格买到大宗的木材,发展就更快了。 于私,谭定是真的心爱自己打造的家具,不想那一屋子的黄花梨家具成了摆设,物当其用,它们得有主人使用,才能显出其价值。 谭慕妍扶着谭定起来,往周家走,问问昨晚唐府那边的情况。 谭定这几天,每天清晨这一跪,脚都要跪不好了,他又倔强,在外头行走,是不肯拄拐杖的。 周家的外厅,已经有几波人在等候了,都是和官宦之家不能比的人家,比如营造了唐周两府的那一家,主事的管事,看见谭定让女儿扶着来,也罢了,所有人都知道谭定是瘸子啊,女儿扶他,也是行孝了。 周岙在接待谢路宋惊羽,说完了话,亲自送两人出来,两人经过外厅,宋惊羽走过来,向谭定行礼,道:“谭伯父,不知府上公子的手伤可好些了?那手,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伤着的,不知你们在何处下榻,我想去探望他。” 谭定一哑,谭诩那一下就是碰了一下,说得有多严重似的,不过看见宋惊羽身后的谢路在看谭慕妍,也看出了他们的意思,便道:“妍儿,你带两位公子去见见你哥哥。” 谭慕妍默默遵从,三人去往谭家住所的路上,谭慕妍问唐茂的情形。 谢路摇头道:“还没有醒过。” 在没有各种静脉补液的情况下,一个人昏睡越久越危险,可能过会儿去看他,他就断气在那里了。 谭慕妍大概知道他们要探望什么,不用他们去问谭诩了,那段经历惨痛得很,谭慕妍来说,道:“我二哥是第四天醒过来的,开始几天只能清醒一会儿,尽量进一些饮食,第一次醒来的几天,醒着还是不醒的好,总要再熬五六天,人才能舒畅点儿。” 唐茂的情形更加不容客观,他老了啊。 宋惊羽熬得已经躁郁了,道:“我是钦佩唐首辅的人品和政绩,已经这个样子了,还不知道赫晞怎么焦心呢。我们邀他来,他又不来。” 谭慕妍意外,道:“郑公子不在唐府吗?” 她以为郑焞一直守在唐府的。 谢路道:“一直在我府上
。赫晞说,他留在唐府于事无益,我们每次回去,都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他,哎,谭姑娘,这事你有经验,要不你跟我们走一趟,郑赫晞才是该被探望的那一个。” 宋惊羽一掌捏在谢路的肩上,道:“表弟,我是真要见谭诩,我要看看他的手好了没有,我还想邀他出去逛逛,舒散舒散,一直闷在府里,算怎么回事啊。” 谢路斜睨他道:“你可以读啊。” 宋惊羽斗嘴道:“这几天没有心情。” 谭慕妍也想让谭诩走出去,交朋友,因此笑道:“我两位堂兄,还有一位单大哥,都回雅溪了。现在二哥单在家,我爹倒是说,让他出去逛逛,看看各处的园子和屋子,我家今年得了一个庄子,我爹说明年春天要建几间屋子,这屋子怎么建,全交给二哥了。我二哥才复明没有几个月,待人处事还不大通,也是父亲严厉,严格他了。” 宋惊羽很乐于助他,道:“我带他看屋子去,他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我家里,也是近几年修缮过。” 于是乎,两两出行,谢路带谭慕妍回府,并不需要去拜见谢家的长辈,郑焞虽说是住在谢家,独立在郑家之外,他的人事来往不需要经过谢家的长辈,谢路引着谭慕妍过去,郑焞的内侍小厮阿安已经在门口等谢路了。 谢路摇了摇头,阿安就知道了唐茂大人没有醒过来,正要愁苦,见到谭慕妍欢喜起来,行礼道:“给谭姑娘请安。” 谭慕妍见阿安是眼生的,不过想着她住在公主府的那几天,应该是郑焞派他来照顾过她,因此识得她,心里又甜蜜起来。 恰好此时,刚从京城回来的,谢阁老的老管家,来寻谢路要件要紧的东西,谭慕妍笑道:“谢公子,你去吧,我也认得路了,等会儿我也会自己回家的。” 谢路知道郑焞谭慕妍情谊非同寻常,也就随意的走了。 “小的叫阿安,我服侍我家公子十五年了。”阿安先正式的介绍自己。 谭慕妍看阿安面白无胡渣,脸嫩得很,以为十几岁呢,回念一想,她也不是没见过内侍,就猜着阿安的身份了。 阿安是很高兴见到谭慕妍的,如遇到了救星,道:“谭姑娘要略等一等,公子在水里,我得乘船去通报。” 谭慕妍一看旁边的水渠,谢府是个大园子啊,造园子的时候引了活水,挖了湖,谢府的湖水面积占全府的四分之一,谭慕妍吃惊道:“这个天气,在水里,凫水吗?” 阿安点点头,再多的也不便说,吩咐下人给谭慕妍上茶,他去乘船了。 府内湖水,波光粼粼,阿安一叶扁舟撑过去,郑焞看见他了,往另一边游走,阿安只能双手做喇叭状,道:“公子,谭姑娘来了~” 郑焞顿住,随后完全沉入水面,一口气往回游了七八丈,才浮出水面,靠近阿安的位置,阿安道:“谢公子把谭姑娘带来的。” 郑焞往岸边游过去,他游过去,比阿安乘船还快些,只着了一条单裤上岸,只见少年肩宽细腰的漂亮清丽的身材匆匆一瞥,就被岸上的仆人包裹在褥子里了。 等阿安费劲巴拉的划到岸,郑焞已经在岸边的小屋穿了衣裳出来了,只是束住的头发,还在滴着水。 谭慕妍看见的,便是郑焞冬泳出浴的摸样。 什么摸样呢?冬泳啊,游的时候不觉得冷,上岸穿着衣裳的时候还不觉得冷,冷是后劲,郑焞游得时间太久了,这个后劲就更强,一路走来,冰冷的冬风把身上的水汽吹走了,水汽也是把身体的热量带走了,郑焞浑身泛着粉色,穿了衣裳,只有脸,手和脖颈露出来,他是白玉一般的肌肤,如今泛着浅浅的粉色,靡丽旖旎。 谭慕妍觉得自己口有些干,垫着脚展开提前拿过来的大白狐皮氅衣,把郑焞从头到脚的罩住。 谭慕妍飞快的触碰了一下他的脸,脸是不冰冷的,余热还没有散尽,把氅衣围得再紧实一些。 狐皮的毛发,洁白绒长,郑焞全身毛茸茸的,只露出沉静而幽深的,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珠儿和些许粉嫩的肌肤,在寒冷中娇娇弱弱的摸样,没来由的,似曾相识。 对,谭慕妍就是想到她的小兔子啦,自觉奇异又好笑。 阿安终于追上了,端着姜汤来了,谭慕妍摇摇头,抛弃这种离奇的联想,笑着接手道:“给我吧。” “我喂你!”谭慕妍又忙和郑焞道。 郑焞也笑笑,他现在感觉冷了,藏在白狐皮里的双手,也没有打算拿出来啊。 也不用勺子,就着碗喝。 谭慕妍双手捧着,一点点的倾斜着,一碗喝尽了,谭慕妍不容置疑的道:“再来一碗。” 又一碗喝尽了,谭慕妍很诚挚的道:“应该再喝一碗。”
郑焞的手从白狐皮里伸出来,握住谭慕妍纤细的手腕,软软的道:“好啦,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