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
佣人见自家奶奶准备出门,小心翼翼地问:“方才刘助理打电话过来,问今年的生日趴还举办么?”
“办,为什么不办?”杨缨拎着包转身,“他们以为我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躲在家里痛哭?告诉刘特助,不仅要办,还要大办,越大越好。”
“哎。”佣人连忙答应。
“去公司。”杨缨淡淡地吩咐。
她计划去公司堵她那个深陷不伦之恋的老公——穆伯升已经有段日子不着家了。
想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有情况了吧。
她无所谓地耸肩:有又如何?正好,省得她每日应酬了,简直太好不过。
她想她一定是被气疯了。
坐在保姆车里暗暗调整了下呼吸,杨缨又在心底盘算了一番见到穆伯升后的说辞。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穆伯升暂且没见着,刚到公司楼下就碰到了那位传闻中的女主播。
“穆太太。”隔着一扇玻璃门,青春靓丽的女主播朝她浅淡一笑,态度之自然令杨缨咂舌。
呵,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么,她不无自嘲地想道。
穆氏企业安保周全,私密度极高,别说狗仔,就连苍蝇都难飞进来,的确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难为他们竟想得到。
不,居然有脸做得出。
别的大婆见到插足自己婚姻的第三者会怎样?耻辱,愤怒,出手伤人?
杨缨驻足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只觉得那张脸蛋稚嫩得不可思议,又莫名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让她几乎在一刹那间就想起了上柔。
如果她的上柔还活着,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吧。
不过是个孩子。
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错,当然还得穆伯升来背。
这样想着,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同样报之以一抹极浅淡的笑,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朝电梯间走去。
穆伯升还在办公室埋头处理着件,见多日未见的妻子居然不请自来,不禁皱起了眉:“上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杨缨讥笑一声,嘲讽道:“你那小情人上来时可曾向你通报?”
“你见到她了?”
穆伯升脸上浮现出几分心虚,很快又调整好状态,清了清嗓子说:“你今天是兴师问罪来了?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不对,没有提前知会你一声。可这么多年我对你怎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今孩子们也都大了,没有人可以撼动你的地位,这点你大可放心。至于我的私人生活,你就不要再插手了,熬了这么多年,我也是时候该松快松快了。”
说着,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他靠在椅背上单手解开了领带,疲惫地闭上了眼。
“穆伯升,你是不是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杨缨在楼下时没有发火,此刻却有些火冒三丈:“对,孩子们都大了,可以由你胡作非为了!Linda要和你儿子离婚你知道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眼里就只有你那档子事、你的情人!”
“离婚?”穆伯升倏地睁眼,眉头紧锁,“穆骏眼下正是竞选的关键时刻,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呵,原来你也知道你儿子到了关键时候啊。”杨缨冷冷地瞥他一眼,说,“我看你才是那个搞幺蛾子,成心不想让你儿子好过的人。你被爆出丑闻的时候,就没想过会影响你儿子的前程?”
“没完没了了是吧!”
穆伯升猛地拍下桌子站了起来:“她算老几,也配和我比?!身为大家媳妇,最要紧是懂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知道么?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被你这个婆婆给带坏的。”
顿了顿,他又问:“她为什么想离婚,穆骏哪里对不起她了?”
“她想有一点自己的事业。”杨缨深深地呼吸一口,兀自忍耐说,“也不是非离不可,只要穆家能改改家规,给她一点发展的自由,你儿子的婚姻就能保住了。”
“哼,原来是想拿离婚威胁我。”穆伯升面露鄙夷之色,轻蔑地哼哼,“想让我穆家为她改家规,门都没有!她以为她是谁?以退为进,这种伎俩我见多了,有种就真离,别只会嘴上放空炮!”
杨缨紧盯着自己的丈夫,只觉得他荒谬得可笑。
“穆伯升,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么,你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么?你若还是这种态度,你儿子就真的没有老婆了!”
“没有就没有!天涯何处无芳草,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想走尽可以滚蛋,但必须等大选过后再说。”穆伯升说。
“等穆骏成功当选为议员,她想干什么都成。但现在绝对不行,江城社会风气保守,又歧视华人,你应当知道离异身份对华人政客来说有多不利。更不用说眼下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做事这么小心都被人抓了小辫子,穆骏他如果选择在这个关头离婚,就等着被‘洋大人’们踩在脚底下吧!”
“我实话告诉你,穆骏这个议员非当不可。我穆家苦心经营百年才迎来这么一次从政的机会,谁敢挡住去路,谁就是我穆家的罪人。”穆伯升面容冷峻,“这么做既是为了我穆家的将来,也是为身在江城的华人同胞争口气。”
同床共枕三十年,杨缨早已练就了从他冠冕堂皇的话语中读出潜台词的本领。
比如现在,他的意思就是:我们大男人要办的是留名青史的大事,她们的诉求与之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识相点就赶快给他们让道,别不懂事。
“你总是这样,‘正义’得让我害怕。”杨缨无力地说,“男人们的事都是大事,女人们的事都是小事,女人必须永远让着男人,帮助他们成就一番伟业。谁规定的?”
很多时候不是她辩不过他,实则只要她一开口便会触发某种机制,使得对方滔滔不绝,用各种大道理、大义打压她,迫使她放弃自身的一切诉求。
如若不然,便是不够“懂事”——好女人怎么可以不懂事?想要赢得和男人一样的赞誉,就必须得懂事,用最高的道德标准装点自己,且一步都不不可以踏错。
只要有一次稍稍的放纵,只要有一次表现得没那么“懂事”,此前辛苦积累下的一切都会土崩瓦解,再无翻盘可能。余生,就等着被在耻辱柱上遭人白眼,任人唾弃吧。
这是社会对女人的要求,不,是枷锁。无论你是谁,女主播还是富太太,都必须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