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8日星期二 说实话,不怕丢人,我觉得我有点高估自己了。 昨天和亚瑟一起骑了一天马之后,当天晚上只是大腿内侧磨红了一片,还不觉得怎么累。可睡了一觉后,我直接起不来身了。 今天早上醒来的那一刻,我感觉浑身跟散了架似的,仿佛还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腰酸、腿疼、手臂也疼。 亚瑟说,这是因为我骑马时候发力不对,骑马应该靠下半身发力,而不是用上半身和马较劲。 有个牧民的小孩跑过来看我和亚瑟时,说得更通俗易懂,他告诉我,要像扎马步一样,在马背上扎马步,我恍然大悟。 除此之外,亚瑟还隐晦委婉地表示我的身体素质也不怎么样,他很担忧雪山之行能不能完成。 我退缩了,决定休息一天再出发。 2020年12月9日星期三 今天我感觉好了很多,早早起床后,我和亚瑟吃得饱饱的,骑着马慢悠悠到了雪山脚下。 眼前这座连绵的雪山并不算高,我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这里不是经过开发的旅游景区,山上没有台阶更没有索道,想要上去,只能靠双腿。 我和亚瑟将马儿拴在山脚下,各自背上了行囊,开始向着雪山进发。 没一会儿,我的鼻子就被冻红了。 这里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什么风,可能被山体挡住了吧。 亚瑟伸手帮我整理了一下围巾,他用围巾把我的脑袋整个包了起来,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帮我掖好后,我就不敢乱动了,如果围巾不小心散了,我可掖不回去。 从山脚向上的一小段路还算好走,坡度很缓和,但当山上出现成片的松树林时,就没那么好爬了。 一脚踩下去,我的半截小腿都陷进了厚厚的雪层里,根本踩不到扎实的土地,只能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上走。 偶尔还会因为不小心踩到松塔或是石子之类打滑,然后就会撞到树上,被粗砺的树皮剐蹭。 很快,我就狼狈不堪并且气喘吁吁了。 水汽顺着围巾的缝隙上涌,在我的睫毛和眉毛上结成了冰花。 我靠在一颗树上暂时休息,兴奋地叫亚瑟来看我睫毛上的冰霜。 他无情地直接伸手替我抹掉了冰霜,问我要不要返程。 亚瑟看起来一点也不累,我咬咬牙,又迈开了步伐告诉他:不回,接着走。 开始时,亚瑟在我前面带路,我踩着他的脚印一步步跟着走。 而现在,亚瑟跟在我身侧,时不时就要提溜我一把。 穿过松树林后,路更加不好走了。这里遍地都是崎岖的石头,我们几乎是穿行在山岩之间。 我放弃了仅仅依靠双腿的前进方式,开始手脚并用地攀爬。 亚瑟看着我发疯,忍不住偷笑,我没理他。 随便笑吧,反正我能爬到山顶就行。 不知道爬了多久,我只觉得我的脸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我们终于登上了这座并不算高的雪山顶峰。 不得不承认,厚厚的雪层为它加分不少,若是等到夏季雪化了,远远看去恐怕会觉得这就是个小土包。 但此刻站在山顶的我仍觉得眼前的景色壮阔无比。 这里或许是原住民的一处祭祀或祈福之所,山顶有一个小小的石坛,周围挂满了各色幡旗。 我忍不住感叹,我累死累活爬上来的山顶,竟然是原住民经常上来朝拜的地方。 我累得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亚瑟则挑了一块大石头,清理干净上面的积雪,把瘫在地上不愿意动弹的我拎了过去。 我把自己在石头上展平,呆呆地望着天回血,他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过了许久带了一些树枝回来。 亚瑟将树枝外层被雪浸过的树皮扒掉,用剩下干燥的树枝搭了个火堆。 随后他又从包里摸出牛肉干,在火上烘烤过后分给了我。 我拔开水囊塞子,就着热水吃了几块热乎乎的牛肉干,很快就感觉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我们许久都没有说话,吃完东西后,就在火堆旁依偎而坐,风吹得幡旗猎猎作响,我望着远处潇潇大地,望着头顶茫茫碧天。 我不知亚瑟那时在想什么,甚至有些回忆不起自己究竟想了什么。可我们就像两个残破的灵魂,在山顶吹着风呆坐着。 那时我就想,就这样吧,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赖。 2020年12月10日星
期四 这几天我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亚瑟嘛,就更没人找他了。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我还是决定明天返程。 我想要逃离原本那种压抑生活的信念没有改变,我坚信我不能再继续折磨自己了,但现在这样在四野发疯,则又变成了另一种极端。 我打算用平和的方式解决一切,第一步就是先回帝都,把那里的一切琐事解决掉。 之后,我打算和亚瑟一起去山姆国看看。 今天作为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我们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骑着马走到哪算哪。 我骑着马乱走一通,如果我被这样丢在荒野之中,肯定找不到回去的路,但好在有亚瑟,昨天他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很靠谱,所以今天我就敢放心大胆地到处乱走了。 傍晚的时候,我们骑着马来到了一处高地,远远的可以望见下面的铁路。 这里的晚霞很美,我们驻足欣赏了一会儿,正是晚霞的挽留,让我们等到了过路的火车。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太过偏僻,这列火车竟然是很古老的蒸汽火车,不过这种“古老”是相对于我而言,绝对不能拿亚瑟以前抢过的那种火车来作对比。 火车呜呜地呼啸而过,一团团浓白的蒸汽在空中升起又消散,亚瑟的目光追随着火车远去,直至它消失在地平线。 我能感受到,当我表明之后的计划是去山姆国看看时,亚瑟的情绪一直在变化。 时而稳定时而复杂,他应该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吧,即使那里已经物是人非。 2020年12月11日星期五 今天,我们告别了那些友好的牧民,返回了我的老家。 这次我们没有再去住酒店,而是回了我父母的房子。 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推开门就能闻到陈旧的味道。 我和亚瑟简单打扫了一下,又下楼买了一些日用品。 我坐在熟悉的沙发上,忍不住开始发呆。 沙发背后的墙上挂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我静静看了许久,然后开口叫亚瑟帮我一起把它摘下来。 亚瑟有些诧异,询问我为什么要摘。 我一时语塞,这或许是我们这边的习惯?有人去世之后,亲人会把过世者的一切都收起来,免得每天面对的时候伤心缅怀。 亚瑟环顾了一下这间房子,他说我们一家住在这里时一定很幸福。 我忍不住默默点头,他又说,那样幸福的回忆为什么要收起来呢? 我瞬间想到了亚瑟在范德林德营地中的住所,那些令他记忆深刻的照片,都被他挂在了帆布上。 最终,我还是没有动那幅巨大的全家福。 晚上,我们在家里一起做了饭,我为亚瑟分配了房间,我住我原本的房间,他住客房,我父母的主卧依然空置着。 亚瑟当然不会介意,甚至还因为这里的主卫生间有浴缸而窃喜,他以为我没看出来,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 洗漱后,我和亚瑟互道晚安,然后回了各自的房间,我在写日记,我猜他也在写日记。 亚瑟已经来了一月有余,自从他来后,我很少有这样安静独处的机会。 往日里上班结束后,回到家中的独处时光就是我的回血时间,但现在却又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我忍不住走出房间,去客厅倒水喝,正好也碰到亚瑟出来。 我们都笑了,然后再次互道晚安。这次回到房间,我感觉安心了很多,他确实还在,还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房子里,也在我的身边。 2020年12月12日星期六 今天我要回帝都了,而亚瑟决定留在我老家等我回来。 这一趟我们可能会分开很久,我有些不放心,却又觉得不应该这样,亚瑟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他适应得很好。 在走之前,我给亚瑟留下了一家驾校机构的电话,他之前说过想学开车,正好趁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可以把驾照考了。 他说,等我回来,他会开车去机场接我。 好吧,我很期待。 2020年12月13日星期日 回到帝都后,我就开始收拾这边房子里的东西。 我买了很多纸箱,一点一点收拾,论起断舍离,我在这方面的造诣还不错,最终只收拾出五个大箱子,其他东西都不想拿走了。 在我看来,这也是与过去道别的一种方式。 2020年1
2月1日星期一 终于到周一了,我鼓足了勇气,才来到公司办离职。 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到来,领导把我拉到会议室认真聊了聊,了解到我的真实想法并确定留不住我了之后,他疲惫地挥挥手,不再挽留。 我们互相讨价还价半天,最终定下了离职日期——一个月之后,1月1日。 回到座位上,同事们似乎都感受到了我离职的征兆,有的人给我发了消息问我什么时候走,还有人给我拿了糖。 以前我总是自己一个人闷头做事,和同事一直不算熟悉,或许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现在看来,同事们似乎还有些不舍。 在亚瑟来之前,我像是住进了茧房里,拒绝一切外界的纷扰,但现在,我慢慢能够注意到身边的人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