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国公府,北齐少有的将府世家,子承父业,穆忠齐年轻时骁勇善战,其子穆景禹沿袭将风,年少时便带兵打仗,穆府门庭显赫,金陵城中无数女子梦之所向。
长乐站在那块挂着先皇钦赐的牌匾下,昔日里,这里也是她心心念念想踏足的地方,如今站在此处,只觉得背脊发凉。
不一会儿,正门被人打开,穆忠齐携穆川及夫人宋氏出门迎接,“公主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虽然已过半百,但身子骨很是硬朗,说话也铿锵有力,虽是下臣,但却不输气场,这方是北齐将军的气魄。
长乐连忙走近,“快快请起,长乐晚辈,怎受得起老将军一拜。”说着虚扶了一把,目光在后面穆川身上略微停顿。
和穆老将军寒暄了几句,喝了口茶,“长乐今日上府打扰,是有话对穆二公子说。”也没再绕弯子,直截了当说出目的。
穆忠齐和宋氏双望一眼,难不成这传闻竟是真的,骊山狩猎舞阳公主对穆川一见倾心,在陛下面前提拔,如今又念念不忘寻到府上来了。
公主竟然也不遮掩,大张旗鼓来见穆川,半分没有作为女子的矜持,宋氏在心里暗自嘀咕着,但面上还是喜笑颜开,连忙唤婢女去后院把穆川叫过来,长乐却摆了摆手,“不必麻烦,我自去后院见便是。”
穆忠齐怕有些不妥,“公主金枝玉叶,怎敢劳烦。”
长乐却道无妨,两人见公主态度坚定,只好命人前路。
穆川在穆府地位低下,后院只有一处小别院,题命:“春风阁”,曾经是间舍,后来穆川回来,给他腾了地方,宋氏一直不待见他,自然府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春风阁的吃穿用度也是极为苛刻,这些前世的舞阳公主知道后,大为心疼,以各种理由赏赐他物品,她以为他会感动,至少能认真看她一眼,但没有,到她死也没有。
“院里茶水味涩,公主见谅。”男子倒上茶水,在她对面坐下。
或许是近几日接连下雨,穆川看起来尤为深沉,脸色也不是很好,毕竟这穆府,对于他来说如同炼狱。
男子抬起手的一瞬,长乐发现他手腕处有些许红痕,虽然有袖口遮住,但还是被她发现了,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又擦了擦嘴,看了眼凉亭处的残棋,“穆大人在下棋?”
他并没有读多少,生母死后,十几年前等同被流放的生活,刀口舔血的日子,唯一的雅致就是棋艺了,“略懂一点。”
“穆大人何必如此谦恭呢,你并不比你的兄长差。”只是收敛过度,韬光养晦,掩藏锋芒罢了。
端着茶水的手微微一颤,面上不动声色,“公主此言差矣,自古长幼有序,并非人人都像公主这般,生来就与众不同。”
“我也只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而已。”她倏然发笑,“说不定是上辈子太苦,老天爷这辈子补偿于我。”
这话略有深意,只是眼前这女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么会懂世间之苦。
“那也已经是前世,过往皆为云烟,公主只管享受当下就好了。”
好一句过往皆为云烟,若是投胎转世,喝了孟婆汤不记得也罢,可是怪就怪在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一切,“穆大人心胸宽阔,奈何我向来睚眦必报,我的东西绝不许别人染指,脏了就不要了。”
“公主此番前来,就是想对在下说这些吗?”她是什么性格与他何干?
长乐险些显露出情绪,就算眼前这个穆川还没有伤害过自己,但只要看到这张脸,那些爱恨情长就会钻进她的脑子里。
她侧过身子,整理了下衣襟,唤了飞遥过来,将早早备好的礼品端了上来“习武之人免不得磕磕碰碰,这药膏你留着用。”
入目的是一盒青瓷小瓶,瓶口由木屑子封住,瓶身几点血梅,有种调零的美感,穆川认得这图案,是太医院梅华陀的专属标记,一般官员有钱也买不到的,他却并没有接下的意思,“无功不受?。”
长乐一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瞧这话说的,穆大人从明日起教我骑射,也算是我的老师,学生给老师赠礼,有何不可。”话里称着老师,但面上却没有一丝敬畏之意,反而那双含情目里,居然流露出丝丝爱慕与调皮。
他稳住心神,坐怀不乱,“这是微臣职责所在。”
“是吗?那教建安郡主呢,也是穆大人职责所在?”,女子双手撑着下巴,像是看戏的样子,眼神渐渐有些玩味,“我可听她说了,我不在宫里这两年,多亏了穆大人照拂。”江雪黛说他们并无男女之情,说不定前世是穆川先动的心呢。
“公主言重了。”照拂谈不上,只是尽他一介小官的微薄之力,江雪黛虽是郡主,但却是陛下留在金陵的质女,身份敏感,遭到宫里皇子公主欺负是常有的事,不过同他一样,是个可怜的人。
这话算是承认了?果然前世他们早就相识,把她蒙在鼓里,她愣了愣,倏然发问,“她漂亮吗?”
穆川也是一愣,不明所以,有些疑惑,“什么?”
“我问你,江雪黛,她好看吗?”
长乐又重复了一遍,似乎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跟她,谁更好看?”
四周寂静,穆川半响才开口答,“公主国色天香,姿色非凡,何需与人攀比。”
得到答案的长乐,终是一笑,“穆川。”她唤了他一声,在男人抬眼的瞬间,伸手握住了他放在案桌上的手,黄白交间,她掀开他的衣袖,轻轻地拂在手腕处的伤痕边,“我心悦你。”
目送舞阳公主离走,卫阎才敢上进,手上端着那瓶药膏,“公子,这……”
鼻尖还留有她遗落下来的木娟花香,手腕处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临走前的那句话,不知是真是假……
“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北齐九公主李长乐!”
“喂,丑八怪,看什么看,本公主的美貌岂是你可以肖想的!”
记忆里那个小女孩,早已经长大,容颜倾城,万千宠爱归于一身,可是关于华山清居阁的记忆却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他将药瓶放入袖口中,转身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