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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她倒不知他心底那点小九九,还以为这是尊重她的意见,而不是拿她当附庸品来摆布。 “我自是要与你同去,我说过,我会与你风雨同舟、共进退。” 只这一句,沈林轩便觉够了。 她明明不是个吝啬的人,还是轻易为她的给予而感动。 心里热乎乎的,被填满了,便治好了他胡思乱想的毛病。 这回愧疚的人,轮到他了:“冉冉,我这回不能带你一起去。那边太乱了,其实你帮不到我什么,难保不会让我分心。对待寻常戏迷,我都想精益求精,对待军政界的人,更得小心应付,不能出差错。” 其实,也是他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奴颜婢膝的一面,他的自尊心受不了。 希望在她眼里,自己永远是龙章凤姿、高大巍峨、英明神武的。 殊不知,她并不在意。 不为五斗米折腰,她佩服;大丈夫能屈能伸,她欣赏。 她尊重并理解,每一个人当走的路。 “好吧,夫君,如果不能帮到你,反倒拖累你,也非我所愿。”蒲希冉算是与他商议出了结果。 明明她乖乖听话,可沈林轩还是一阵怅然若失,也许没听见她同自己争论,吵着闹着要跟去? 他也不知。 他才发现,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了解自己。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我又实在不放心。要是不愿回你哥哥那住段时日,回头我多雇两个护院,免得男人不在家,貌美的妇人,总容易被打扰。”沈林轩语气低落,很快影响到了她。 “若是嫁到大家族里,即便里面有些龃龉,至少不会受外人欺凌。” 他为她有几分不值,很容易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里。 蒲希冉倒是没他那么多离愁别绪,只说:“沈郎,不要去美化自己未经历的事。你又怎知,大家族,妯娌、小姑、同父异母的姐妹之间,不会联合外人,欺负自家人呢?” 这年月,女人独居虽艰难些,但她嫂子行,她又不比嫂子差在哪里。 “我又担心,那护院见色起意。”沈林轩不由控制地去想,那些可怖之事。 万一回来后,发现她被先奸后杀。即便能让刽子手偿命,可她终究是回不来了呀。 可带着她,又实在不舍得她吃苦。有一美貌娘子,保不齐又会被军政界的人看上。 “冉冉,我宁愿你长得丑一点。其实,我还以为你会挽留我。” 若她真貌丑无盐,他会给她机会,发现她的心灵美吗。 蒲希冉其实不大能体会他的纠结症,只对他一向包容、有耐心。 就像大婚当日,他接纳自己有婚前恐惧,甚至打退堂鼓。 “夫君,我是这样的。若是我执意同去,便不会听你规劝。我选择理解你必须要做的事,就不会撒娇耍赖,不准你去。可能你喜欢撒娇撒痴、粘着你的小娇娇,我想我不是。如果……” 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掩了口:“我何时说我喜欢那样的?和离这件事,是能随意挂在嘴边提的吗。” “我没要这么说。”蒲希冉支支吾吾解释,“只是你如果后悔了。” “找个那样的姨太太也不行啊。”沈林轩倒觉得,不是自己后悔,而是他的小娘子后悔了。 台上这出《玉堂春》唱完,旦角儿返场的时候,拎了只水袖出来,在戏台上起舞弄清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蒲希冉看得专注,那小角儿舞得却不大专注,媚眼如丝,时不时瞥向沈林轩。 终在最后一个拍落下的时候,将水袖朝台下甩了出去,想着恶作剧、将沈林轩缠住。 但他终究没有大武生出手快,已被沈林轩稳稳接住,握在掌心。 小角儿先挑逗,沈林轩却不惯着他。 再想拉回来,已然来不及了。 沈林轩稳稳地抓着那根水袖,那小角儿试着拉了几次、不动。 终究停下了戏,弯着那娉婷袅娜的细腰,屈膝朝台下戏迷行礼,便是歉疚。 随后走到沈林轩跟前。 没先去后台卸妆,脸上还带着扮相,倒是没用念白。 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才说:“前辈可否将水袖还了?” 沈林轩松手,那小角儿没立即离去。身处梨园行,没有不会看人脸色的。 已见他不满了,不敢继续造次,忙低了头道歉认错: “冒犯前辈,罪该万死。是晚生一时贪玩,想让前辈注意到自己,但绝没有戏谑的心思。”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若没有这个小插曲,沈林轩根本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 不会去后台送花,看完戏就离去。 即便路上被拦,也只是出于礼貌,客气地打声招呼。 “听闻沈家班还缺个唱旦的,沈老板若不嫌弃,我愿给您挎刀。”那小角儿收回水袖,又行了一礼: “若没这份福气傍沈老板,能得您金口玉言,给我们说说戏,也是天大的恩赐。” 沈林轩就给了他这恩赐:“你不是科班打出来的吧?这戏一开锣就不能停,哪怕台下没有戏迷。武场面还在敲着,你就直不愣腾的下来了,对得起戏迷的票钱么。” 小角儿被他说得脸上有几分挂不住,倒也没玻璃心地跑开,依旧站在那里,犹如芒刺在背。 “还有。唱戏不好好唱,跑来勾戏迷脖子。我们多少人,付出多少努力,把京戏往高雅了整,往阳春白雪的方向带。你们几个不得体、下作的言行,又让京戏低俗回来了。伶人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些人带坏的。往后别说艺术家,还得让人一句一个戏子的骂你。”沈林轩说完,那小角儿终于忍不住,被他骂哭了。 要能提前预料自己幼稚顽劣的举动,带来这么坏的影响,打死他也不会没事找抽了。 戏园子散去,蒲希冉跟他一并出去,选了荒无人烟的偏僻窄巷,免得又被人跟踪、尾随、打扰。 他牵着她的手,没迈开大长腿,大步流星地走。十分照顾她,陪她走得很慢。 回去睡觉这件事,对他没有绝对的吸引力。仿佛小巷走完就是终点一般,他总舍不得跟她在一起的夜的静谧。 恨不能这条路没有尽头,他能与她天长地久地走下去。 “夫君,我真不知道你有几副面孔。”刚刚还凶神恶煞,这会儿又褪下一身戾气。 “吓到你了?是我不好,一说戏就急。恨这些俊后生,不知道珍惜。我们生在京戏最好的年代,不知戏曲还能辉煌几年。要是将衣钵传到他们手上,不是越来越走下坡路了。”沈林轩说话时,仍旧在焦急。 连带着,将她手指握痛了,也浑然不觉。 蒲希冉暗自吃痛,强忍下了。 从前倒是不知,他对京戏的发展,还有这样悲天悯人的情怀。 只一个劲儿地,往不着调的方向去想:“我还以为,那个唱旦的,看上你了。” 沈林轩精神错乱的半刻,好容易回过神来,有几分好笑:“他们只会在台上看上我们。” 因老生,通常饰演旦角儿的夫君。 “这回你倒是不担心你哥哥,被人非议说,跟商贾有一腿。” “我以为你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男女通吃嘛。”蒲希冉拿他打趣说。 至于她哥哥,她当然不担心。 即便被造谣,跟纨绔二世祖有一腿,那也不是二世祖睡她哥哥,而是她哥哥睡二世祖还差不多。 她每回夸他,给他认可,都让沈林轩心花怒放,说明老婆心里有自己,便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恨不能当场尥蹶子,或孔雀开屏。 他将她的柔荑握得紧,就是抓牢他的私有物品,握紧掌心的沙。恐一松手,便会从指缝流逝。 走了颇远的路,他体力极好,浑然不觉。 只在老婆这里怜香惜玉,已是关心起来:“冉冉,你累不累?” 蒲希冉被他长途拉练得腿软,好在先头在床上,被他练出来了,不至于支撑不住。 还是求饶道:“咱们去坐黄包车吧。” “坐什么黄包车。”沈林轩已停下了脚步。 就在她以为,她家大先生悲天悯人,不肯奴役人家车夫时。 就他出其不意地说:“我就是你的黄包车。” 说话间,沈林轩终于肯放开,被他□□的、已无血色的小手。 俯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说:“我背你。” 蒲希冉紧抿着唇,还是不由控制地,嘴角疯狂上扬,咧到耳根。 他今日没贴戏,想必没那么劳累。 跟自家男人,便也不客气了,蒲希冉正欲趴到他背上,就被他抱起搁在肩上,扛了起来。 他虽生得不如哥哥、傅云亭高大,可老生这个行当,就决定了九头身。还是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蒲希冉坐在他肩膀一侧,忽然天旋地转,又有了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担心坐在一侧,会让他累极,小心翼翼分开双腿,正被他一把抱住。 比起上回将她扛起来,已是仁慈许多,让

她还有闲情逸致、看一看林立的商铺。 只是没料到,才出了小巷不久,迎面就见到一伙同道中人。 蒲希冉后背发凉,忙去拍他手背:“前面那两个人,好像是戏园的东家和经理,你快将我放下来,免得被人瞧见。再迟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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