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厨房帮着夫人忙乎了一阵之后,开饭前,老侯也坐到两位客人跟前,他对方翰民在厂里的表现赞不绝口,“建生,你还不知道吧?小方现在是我们厂里的名人。”
这几年老刘跟他姐夫很少见面,毕竟当初是他引荐方翰民到红星制药厂当临时工,他时常挂念方翰民的境况,因为缺乏交流,他对方翰民这些年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你又没跟我说,我上哪儿知道?小方成为红星制药厂的名人了?想不到呀!难怪人们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快说说小方是怎么出名的?”
当着方翰民的面,老侯列数了他这几年为红星制药厂做出的贡献,“我们袁厂长都很感谢他,现在对他很器重。”
老刘非常惊讶,“小方,当年在水工地,我就觉得你很聪明,没想到你还懂得制药行业的工艺技术?”
没等方翰民回答,老侯抢着说道:“岂止是懂得?他的哪一项贡献,即使单独拿出来,也对红星制药厂有巨大影响,因为他解决的问题,都是红星制药厂那些老工程师长期没能解决的技术难题!”
“这就更厉害了!小方,你是从哪里学到那么多高新制药科技的?”老刘更加疑惑不解。
方翰民闪烁其词地搪塞道:“没、没啥厉害的,我只是利用开始做临时工那段时间,自学了一些制药科技知识。”
“自学?”对于方翰民给出的答案,老刘简直难以置信,“通过自学,你学到了那么前沿的科技知识?”
就在这时,听到老侯的夫人招呼大家准备吃饭,老侯起身帮忙端菜摆餐具,宾主围坐在桌前,有客自远方来,加上方翰民登门拜访,老侯很高兴,他拿出一瓶酒,非要跟两位客人痛饮一场。
“你们两位都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不像人家小方,你们还是少喝点吧。”老侯的夫人提醒道。
“我姐说的对,姐夫,咱俩年龄都不小了,喝酒要适量,小方年轻,多喝一点没事。”好不容易跟方翰民见上一面,老刘可不想喝醉了,耽误跟方翰民聊天。
“我也不能多喝,侯科长,刘工,咱们随意吧。”
自己的建议没得到响应,老侯只好改变主意,“好吧,咱们以聊天为主,喝酒随意,不过,这第一杯酒,还是要干了!毕竟我跟建生也是很长时间没见面了,虽然跟小方在同一个单位,坐下来喝酒却是第一次。”
三人举杯相碰,放下杯子后,老刘拿起筷子又放下,“姐夫,既然小方为红星制药厂做了那么多贡献,他的临时工身份怎么也该转变了吧?你们厂里就不打算给他转正吗?”
“没来得及告诉你,小方的临时工身份早就改变了,只不过现在全市都没有正式招工指标,先把他转成合同制工人,便于单位对他的任用,现在又是以工代干的身份,单位已经任命他为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副科长了!”
“刘工,一直没有机会向你通报,我转合同制工人,侯科长给我出了很大的力,要不是侯科长全力帮助,还不知道要拖多长时间。”方翰民急忙表白。
老刘再次端起酒杯,“真是可喜可贺!首先,祝小方步步高升!另外,也感谢姐夫对小方的关照!”
老侯也不贪功,“我的关照是次要因素,主要还是小方自己干得好,就因为他为红星制药厂解决了多个技术难题,赢得了一把手的充分信任,我们袁厂长才顶住压力,力排众议,执意破格提拔他为技术科副科长。”
老刘对此赞口不绝,“这是了不起的成绩!即使当年考上大学,毕业两三年,也很难取得现在的成就。小方,再次祝贺你!”
这话倒是不假,在方翰民的科研团队,万程和郭鹏都是方翰民的同龄人,徐辉和蒋国新比方翰民还要大几岁,他们作为新时期的大学毕业生,参加工作这几年,要不是被调到方翰民的团队搞科研,他们连独当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职务上的提升。
随后,老侯问及方翰民目前正在开展的工作,他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做了简要介绍,“一切顺利的话,到年底,最晚春节后,我们就要对二车间的生产线分批进行深度技术改造,到那时,不仅二车间的工艺技术将遥遥领先于全国同行,生产环境也将达到绿色环保的要求。”
方翰民提到的绿色环保,是多年后才有的理念,当时,无论老侯还是刘工听到这个说法,都觉得很新鲜,但他们对方翰民提到的“工艺技术将遥遥领先于全国同行”感到不可思议,在他们心目中,方翰民只是个落榜高中生,即使高中阶段学习成绩优异,他毕竟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训练,别说具体实施,即使敢于如此宏伟地设想,那也近乎于科幻。
虽然老刘的专业是水利,跟制药科学隔行如隔山,但从方翰民描述的场景,他还是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真的不简单,只不过他实在不明白,方翰民这些专业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
但是,每当面对这个问题,方翰民总是刻意回避,不愿正面回答。老刘本来就是愿意为对方着想的人,既然方翰民不愿说出实情,那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想到这里,老刘岔开话题,“小方,这几年经常回家吗?老家那边情况怎么样?现在土地承包到户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些了吧?”刘工就是心细,就像当年在水工地上一样,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替方翰民惦记老家的境况。
听见这话,方翰民又是一怔,面对这位陌生的朋友,他迟疑了片刻才回答:“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近几年工作太忙,自从参加工作第一年春节回过一次老家,我都有三年多没回老家了,但我每个月定时给老家寄钱。”
“也对,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在厂里整天忙个不停,哪有时间顾及老家呀!不过你每个月定时往老家寄钱,补贴家用,也算是对老家尽到了责任。呃,你今年也有二十四五了吧?个人问题有没有考虑?”老刘这个忘年交,真是发自内心地关心方翰民。
提到这件事,方翰民略显羞涩,“还没有,我还年轻,不着急。再说,像我这种家庭条件,就没有资格在城里考虑个人问题。”
“那可不一定,你的家庭条件是差点,但你的工作能力有几个人可比?不要把自己看低了。”
“刘工是在给我打气吧?现实中,哪个姑娘在乎你的工作能力?人家主要看家庭背景。像我这种家在偏远农村的穷光蛋,没有城里姑娘看得上眼。”
“姐夫,小方是红星制药厂难得的人才,你这个人事科长,是不是也应该帮他想想办法呢?”
“建生,其他事情我可以帮小方想办法,唯独这件事,我是无能为力。婚姻讲究个缘分,其实,根本不用着急,只要缘分到了,姻缘自然会找上门来。”
老侯的夫人也为他开脱,“建生,你还不知道你姐夫的脾气吗?他这个人做其他工作还可以,要论牵线说媒,完全就是个外行,他连男女双方是否般配都不会衡量,你让他怎么帮忙?”
方翰民本来就腼腆,男女主人的一番话,让他觉得有点狼狈,“侯科长说得对,这种事讲究缘分,不是谁帮忙的问题。”
老刘也觉得继续这个话题不太合适,他跟方翰民回忆了当年在水工地指挥部的一些往事,虽然现在的方翰民对那些事情只有朦胧的印象,为了应付场面,也只好哼哈地跟着附和。
晚餐结束后,谢过主人,方翰民准备告辞,刘工邀请他回老家时去家里做客。
在中试装置建设过程中,供应科负责原料采购的工作人员向方翰民反映,他委托供应科采购的氢气,在本市没有找到供应商,离红星制药厂最近的一家氢气生产单位,是位于二百公里外的一家化工厂。
氢气是一种高危气体,长途运输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方翰民建议在试验期间,或二车间深度技改的开始阶段,暂时采用外购的办法满足需求,一旦二车间的深度技改全部完成,氢气这种原料,还是应该立足于红星制药厂自身配套。
总工程师老夏和袁厂长完全赞同方翰民的计划,他们认为,氢气这种密度很低的原料,长期大量外购绝不是办法,因为运费对成本影响太大!要不是方翰民无暇顾及原料方面的事,他们想让他现在就考虑在红星制药厂自建氢气生产装置。
袁厂长前几天参加了市里召开的一次工业生产和技术进步研讨会,在会上,他谈了红星制药厂当前的生产状况和近中期目标,引起了市领导的高度重视,自然也受到当地媒体的关注。
就在昨天,双菱日报又跟红星制药厂联系,他们想对袁厂长做一次专访,听到这个消息后,老袁向办公室主任连连摆手,“让宣传科的同志接待他们吧,我可没时间接受什么专访。不过,你告诉接洽人员,这次报道一定要把方翰民的事迹加进去,再也不能犯上次那样的错误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办公室主任不敢大意,特意向宣传科长转达了袁厂长的意思。
“这么说来,袁厂长是不是要突出对方翰民的宣传?”
“他的原话是把方翰民的事迹加进去,我不知道有没有你说的这层意思。”
当宣传科的接待人员向记者介绍情况时,他们多次提到方翰民的事迹,记者提出想对方翰民进行专访,宣传科长认为,袁厂长都拒绝专访,让方翰民接受媒体专访,显然是不合适的,但他答应带记者去现场观看方翰民此前做的技术改造。
采访报道的内容,第二天就在双菱日报见报了,同样位于头版第四条,同样的大号黑体字标题,同样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