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奉阳城中,张灯结彩。
百花巷深处,张宅,洞房花烛,一对与众不同的新人正相互审视着对方。
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这样的婚姻本就是时代的主流。
二人之间早有约定,彼此也不算那种成亲之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从心理上对这个时刻早有准备。所以即便是在这令人想一想便怦然心动的洞房花烛时刻,俩人也并无多少尴尬羞涩之情。
因为次相府从中作梗,这场婚礼历经数次波折,白凌霄心心念念了一整日,终于被张潇用八抬大轿从白府接进了张宅。按照古礼行过拜堂之礼后便被送入洞房,一直枯坐到此时此刻。
她怀着五分期待,三分忐忑和两分好奇的心情打量着男人。心里面早准备好千言万语,但真正面对面时却忽然相顾无言了。四目相对,她从这男人眼中看到了深刻的萧索和落寞。
张潇心中还充盈着送别阿汉和虎姨的别绪,而明天就是许笑杰赶赴长安接任按察司大统领的日子。
“阿汉走了,你很难过?”白凌霄有点纠结该怎么称呼张潇,无论这场婚姻中有多少交易的成分,毕竟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了,道理上她应该称他为相公的。但她又觉得自己并没打算跟他做真正的夫妻,称呼相公未免过于亲密了。斟酌一番后还是用了一个你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张潇道:“他离开是自然规律,我难过则是人之常情。”
白凌霄有些同情,同时又感觉到张潇是平静的,一时半会不知道是该劝他,还是该做个倾听者。
张潇谈兴不浓,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白凌霄又道:“我听小鹅说,你去送行的时候做了一首鸿鹄别诗?”
张潇道:“那首诗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是三千先生的大作。”白凌霄道:“二叔闭关前来了一趟,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他嘱咐我应该出嫁从夫,让我好好照顾你。”
“咱们之前说好了的,成亲后你依然可以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张潇淡淡说道:“我不需要特别的照顾,二叔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必太在意。”
“爹常跟我说二叔是白家最聪明的人,他的话还是要听一听的。”白凌霄看着张潇,认真的:“二叔极少称赞一个人,当世豪杰中不计算几位圣人,唯独对三千先生推崇备至,而你却是三千先生唯一的传人。”
“我不过是奉阳城治安衙门的一个小小治安官。”张潇道:“当不得二叔这般看重。”面对白凌霄这个准备相伴终身的妻子,张潇不太愿意过多往别绪三千这个大马甲身上贴金,只怕有一天身份败露,落个家庭性死亡的下场。
“二叔说你帮了白家一个大忙。”白凌霄道:“他没有跟我说你究竟做了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因为对我来说,你今天为我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让我对你致以尊敬。”顿了顿,起身向张潇万福一礼:“张潇,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屈服于次相府的强权和力量。”白凌霄道:“也谢谢你没有因为阻力放弃娶我。”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是夫妻,这个谢字就算了。”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张潇听白凌霄这么说,也客气道:“我只是个不能觉醒的凡夫俗子,能娶到你这位异人天才,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为你做些努力也是应该的。”
“这倒是有点相敬如宾的意思了。”白凌霄笑了笑,目前来看,这样的氛围和距离感大概是最合适的了。
“你大概有很多问题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张潇走到桌旁,道:“有没有兴趣陪我喝几杯?”
白凌霄明眸流转,许是想到新婚之夜要喝合卺酒的掌故,微有涩意,慢慢点头:“我不胜酒力,就陪你坐会儿。”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张潇很快就认识到她所谓的不胜酒力是怎么回事。
酒叫做白鹿正宗,由十八行酒坊酿造,现如今在东大陆大大有名,以甘美醇厚的风味深受长安名流们的追捧。虽然产地在奉阳,但受限于产能,绝大多数产品都销往长安了。本地人反而难得喝到。
酒是好酒,美人儿是真美,尤其是喝了几杯酒后,两朵桃花浮上来,更加美的不可方物。
二人新婚燕尔,关系微妙,既是夫妻,在某种意义上又是对手。
合卺酒一喝就是两坛子。
夜凉如水,丫鬟小鹅见新房灯光明亮,借口添炭进来一次,提醒了一句天色不早大官人和小姐早点歇息,偷瞄了张潇一眼便匆匆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师小红又奉夫人命端来第三坛子奉阳名酿白鹿正宗。
“我听小鹅讲,你在接亲的路上被人泼脏水,脱了衣服才自证清白,你身上那些伤疤是怎么来的?”
“崇山之战时,我和阿汉一起被编入斥候军,遭遇了一些战事。”张潇的回答有避重就轻之嫌。
“我想看看。”白凌霄面色酡红,眼含春水盯着男人,道:“就看看,别人在大街上都看过了,我这个正牌夫人还没看过呢。”见张潇无动于衷,俏目含威又道:“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