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犀一路朝着前方跑着,步伐矫捷,轻若无物,那道金光早已消失不见,但十年的训练,让她能轻易猜出那道金光出现的方位和大致距离。
等快要靠近的时候,她越发谨慎起来,甚至没有再奔跑,而是贴着路边的建筑墙边,仔细快步的朝那边走着,一双眼睛略微低垂,神情却专注无比,如临大敌,甚至有些紧张。
终于,她到了那道金光指示的地方,却发现路尽头是一座昏暗的破旧屋子,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居住的样子,门前的三岔路荒凉僻静,看着像是个不太有人经过的样子。
是谁放出了信号?又是约的谁在这里会面?
言犀理不出头绪,看了一会儿便要走,然而,就在“离开”的念头升起的同时,一道寒光从身后袭来,带着凌冽的杀意,黑豆一声犬吠尚未响起,言犀心脏已经瞬间收缩,堪堪侧头避开,就看到那道寒光化作金属的实体,从耳边擦过,穿透黑暗的街角,“叮”的一声,刺进前面的墙壁上。
同一时间,人的气息已经到了耳后,言犀几乎能看见对方紧绷的面容,和冰冷无情的眼神,她全身都警觉起来,寸剑瞬间出手,背到身后,堪堪接住对方的攻击,尖锐的金属声响起时,她就着那攻击的力道朝前冲去,贴地飞行一般,一直冲到街道尽头的墙壁那,双足往墙上一点,又借力跳转了回来,面向袭击者攻来的方向。
这一次,她看清了来人,却是个身形颇高,一身黑衣,把自己掩盖在夜色里的刺客。
那人见到她,身形往后退一步,更加藏起来,冷声问道:“来者何人。”
听声音,是个男人,言犀盯着他,却无法从记忆里已有的人当中,找到相似的一个,也冷声说道:“是你放出的信号。”
那人得知她循着信号而来,又想到刚才自己攻击的一瞬间,她已经拉起蒙面,遮住了半张脸,如此身手了得,便没头没尾的说道:“红豆生南国。”
言犀一愣,反应过来,这是对方的接头暗号。
可她只是跑过来看看,根本不知道所谓的暗号,而且,若非对方直接攻击过来,她连一点参与其中的想法都没有,于是她叹口气,说道:“我不过是看到信号,过来看看而已,你等的人不是我,再见。”
说完,她转身想走。
对方却没有放她走的意思,那人手一挥,另一个人从他身后蹿了出来,两只手上寒光一闪,竟是两把半臂长的弯刀,径直冲了过来。
居然还有人!看到那两柄弯刀,言犀目光更冷,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抓牢手上的寸剑,顷刻间已经接下对方数招。
“住手!我无意参与你们的事!”
她冷声说着,却看到对方面具后越发狠辣的表情,心里叹一声,咬牙抵挡,对方的功夫显然极好,手中兵器虽然短小,但整个人却如同兵器的一部分,冲、突、刺、砍无缝相连,言犀全力阻挡,转眼已是百招,她目光越来越冰冷,却始终没有下狠手,连连防守,攻击却不足,完全没有在梁镇杀周祥时的气势。
焦灼间,那人突然沉声冷喝一声,侧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在半空中回转,右手弯刀如冰刃,毫不留情的刺进言犀的右手臂,她闷哼一声朝前扑去,心里已然怒气,不顾手上伤痛,半空中已经调转身影攻了回去,寸剑直刺对方眼睛,那人大惊,匆忙间侧头避开,被寸剑划过脸颊,血珠迸射出来,在黑夜里划出一道极细的痕迹。
“住手!我是无生门的人,但不是你等的人!”
她喊着,心里着急,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招惹上麻烦的事情,黑衣人听到她这么说,下意识回头看同伴,小小的动作,暴露了两人的关系,想必躲在黑影里的那个人,才是说话算数的。
她刚要再解释,那人听到“无生门”三个字,已经先她一步,从侧面冲出来,对准她直冲了过来,同时,脸上已经留下伤口的人也原地暴起,手腕一翻,刀光同时出来!
居然是要灭口吗?
言犀心里狂怒,手中寸剑一闪,就要拼着被再刺一刀的后果,直取领头的首级,就在这时,小小的黑影冲了出来,正挡在她侧面,见此情形,言犀再也按捺不住,大喊道:“黑豆闪开!”
这一声出口,黑豆已经被那弯刀扫到,呜咽着落到地上,言犀狂怒,寸剑更猛,轻喝一声冲了过去,铛的一声,将对方手上的武器远远打了出去,又瞬间借力在空中一翻身子,狠狠一脚将那人踢了出去,那人捂着胸口朝后退去,几乎要狼狈的摔落在地,却一声不吭,而言犀落地之时一个冲刺,扭身冲到黑豆前面,将另一个人一掌打出去,冷声说道:“别欺人太甚!”
第二人看一眼同伴,满脸杀意又要冲过来,言犀心里大叫不好,正要捞起黑豆逃走,身后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朝他们大叫:“你们做什么!?”
这一声出来,黑衣人便陡然停在半路,被言犀踢翻的人更是目光一闪,转身朝身后的墙壁一翻,越过墙壁消失了踪影,他的同伴见此情形,也没有停留的意思,抬脚跟了上去。
此时,言犀冷汗都已经下来,她当然也不愿意暴露人前,何况无生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来,她便捞起黑豆,看也不看身后的人,转身就要逃走,却听到那人又喊了一声:“言犀?”
她一抖,本能的回过头去,却看到黑暗的街道上,一个墨蓝长衫的青年站在那,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正确的说,盯着她怀里的黑豆。
言犀不认识此人,短暂的呆愣之后,她转身要走,那人却已经反应过来,轻声说道:“我是陆重行,你还记得我吗?”
陆……重行?
一瞬间,遥远的记忆奔涌而来,言犀愣在原地,这才看清楚对方白净舒朗的五官,还有那熟悉的蓝色袍子,张口结舌的站在那,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言犀,对吗?这条狗叫黑豆,是当年在泥巴山上,段十六送给你的。”
听到“段十六”三个字,黑豆汪了一声,言犀终于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人,愣愣的问道:“是你?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说路过,你相信吗?”陆重行松了口气,慢慢走了过来,看一眼黑豆,终于把目光落在言犀脸上,淡漠的脸上便浮现出略微复杂的神色,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惊喜,又仿佛有点犹豫。
“你受伤了。”
“……没事。”
“……无论如何,你伤得很重,跟我走,我先给你治疗伤口吧。”
言犀有些戒备,她盯着突然冒出来的青年,目光微动,似乎在犹豫,然后她想起那个信号,微微蹙眉,点点头:“先离开这里。”
说着话,积攒了一会儿的雨突然下了起来,言犀对于要去的方向依然有些犹豫,陆重行耐心的等着她,见下雨了,便走上前来,言犀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把伞。
眼睁睁的,她看着慢慢靠近的靛蓝长衫、白皙面容,看着对方一把伞拿在手上,非要等走到跟前了,才打开来,撑在自己头上。
颇有点阴魂不散,软硬不吃的气质,言犀在心里叹口气,认命的站着,没有分道扬镳的打算,轻轻说道:“你带路吧。”
陆重行点点头,蓝色长衫如湖泊,被风吹起涟漪。他慢慢走着,闻到风里传来血的气味,这气味将他的记忆带回到了十年前。那时,他在雍都和泥巴山两次遇到言犀,又在山里捡到满身血迹的她,一起经历了梦境一样的奇妙事情。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想起初见的时候,她在街边急得要哭、在山上被血和泥裹着,狼狈得要死,却脸也圆圆的,眼也圆圆的,像一只被世界欺负了有些委屈的小奶猫。
而现在,她双眼变得狭长,下颌变得尖锐,拿着奇怪的短剑,在黑暗的街巷里与人厮杀,身姿凌冽矫健,更不用提,说话时那刻意冰冷的态度,即便是猫,也是一只隐匿在黑暗里,目光尖锐、随时会亮出利爪的野猫。
这十年,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也不愿意猜测,此时雍都尚有一丝寒意,雨不大不小,将世界笼罩在一片氤氲中,他见言犀肩膀上的血被雨晕染开,便轻轻说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不会害你。”
言犀一愣,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他,心里百转千回,也是十年前两人的巧遇,想起那个少年在山上对自己的照顾,还有自己对对方的依赖,她心里挣扎片刻,疏离冷漠的点点头:“就算一只手,我也打得过你。”
陆重行便笑了笑,看看天色加快脚步:“走吧,一会儿雨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