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者站着门口,蒙田站在他对面,如临大敌。
确实是蒙田未曾碰到过的大敌,不说别的,单说这位老者的师傅,是儒家圣庙中首位。
老者似有所感,回过身来作了一揖,赵明回礼。
蒙田见到子殷,确实不敢声张,生怕老者知道子殷身份。
大梁府前,只听蒙田道:“小六,你天纵奇才,既叫了我一声老师,我怎么也得教你些东西,你且凝神看好!”
小六站在蒙田身后,动也不动,只是袖里双手微微颤抖。
蒙田凌空虚踏,顺势出拳,拳速不快,甚至慢的出奇,但小六只觉得有些呼吸不到空气,屋上瓦片齐声碎裂,化作碎石,缓缓跟着蒙田的右拳,凝而不散。
虽脚未着地,但地面凹陷尺许,一步一个脚印。
蒙田拳势缓慢,瓦片尘土纷纷反超,有如疾风旋成的尖枪,朝着老者刺去,老者置若罔闻,仍是负手而立,直到蒙田的一拳,后发先至,不知何时来到老人身前时,老者才动了一下。
或者说,退了一下。
老者退了一步,才有机会抬手挡住蒙田这一拳。
拳掌相接,没有电闪雷鸣,没有火花四溅,就只有拳掌的碰撞之声。
声音很小,而且很闷,但周围的府卒都是一口鲜血喷出,纷纷捂着胸口倒地。
小六单膝跪地,脸色苍白,汗如斗珠。
子殷也被这一声闷响震得就要吐血,却见赵明站于身前,瞬间神清气爽。
老者叹了口气道:“虽是一鼓作气,但占不得理。”
手掌前推,蒙田便被震得倒飞而出,贴于墙上。
墙砖尽碎,蒙田一声大喝,肌肉鼓起,隐现血丝,抬起右拳,隐而不发,直冲老者飞来。
老者淡然的脸上终于皱起了眉头,气机被锁定,躲避也是徒然,而且若要速战速决,以此立威,便避不得,只能拼着受伤硬接对掌。
随即老者又是一声清叹,他不过是受伤,蒙田却是没命,何苦来哉!
就在蒙田倾注身家性命的一拳即将打出时,却被现身于前的沈明治住手肘,劲力全消。
“蒙将军,此处,非你命丧之地。”
赵明回身对着老者,再次行礼,躬身道:“学生沈明,见过颜圣。”
姓颜,可称圣者,唯有夫子座下首徒。
“你既知我身份,大家份属同道,我为保儒家,需得杀了此人。若背明向暗,为儒家大计,便只能留你在此了。”
沈明摇头,慢步前行,“先生错了,我们虽同为儒家后人,但道不同,所以算不得同门。”
沈明走着走着,竟也似先前蒙田一般,凌空虚踏,侃侃而谈:
“颜圣之道,非孔道,非我道。颜圣之道,在于治,治民于下,顺者永昌。我之道,在于顺,顺应民心,扁舟自行。”
沈明声音越来越大,人越走越高,就好像要这么直接走上天去。
下方颜辉感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心道不好,欲飞身御敌,却发现已动不得分毫。
沈明脚下,地面凹陷,颜辉不肯低头,两支小腿在这重压之下骨肉尽碎,但依旧脊背笔直。只是面深陷,又无端矮了半截,子殷看来,那颜圣不过自己小腿高了。
沈明落地之后顾不得子殷的惊讶,聚气说道:“小公子,所谓天道,不过是一团意识,百家之道,是人道,非天道。去伪存真本无错,但若无伪,何以显真!人本无分善恶,善事或是随心所致,恶事却也可能是阴差阳错。但事有对错,错的,可为而不为,对的,明知不可为而为!”
子殷闻言想起这两日小村的事,确实难说谁善谁恶,但对错倒一目了然。
但明知不可为而为,哪那么容易。
子殷忽然见沈明七窍流血,大为惊慌,当即招呼蒙田过来搀扶。
小六也赶了过来,几人心系沈明,小六偶然间一抬眼,却发现老人已不知所踪……
蒙田抱着昏迷的沈明进了房,子殷伸手一探,脸上一片黯然。
“先生经脉尽毁,活不过半日了……”
蒙田与小六默然无语,忽听蒙田道::“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兼而不得,舍生而取义也……”
子殷轻声道:“这便是先生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么?学生受教了!”
子殷跪地一拜,房内棋罐中,多出一枚黑子,说也奇怪,另一个罐中,不知何时,早已有了一枚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