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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姜一白觉得自己做好了面对任何情况的准备,她一路上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包括但不限于:艾利克斯被人打了、艾利克斯打了人、艾利克斯被人轻薄了、艾利克斯轻薄了别人……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面对一桩凶杀案的准备。 但事实上,面对煤气灯,你永远都不可能准备好。 姜一白深吸一口气,走下被暖黄色街灯笼罩的昏暗阶梯,撩开法兰绒的深红帷幔,十几道蓝色和玫红的光柱在前面表演台上方戳入空气,表演台上两个挂着黑色吊带裙的姑娘摇头晃脑地在唱着一首没听过的乡村音乐,咿咿呀呀听不清歌词,客人们或站在吧台边喝着啤酒和威士忌,指点江山侃侃而谈,或坐在圆桌边喁喁细语,调笑畅言,也有人形单影只甘于寂寞不停地刷社交网络,甚至有人大打出手正被看场子的架出门外。 姜一白从包里抽出一张五美元当入场费,边塞进看门人手中边穿过门廊往内走去,大堂右边摆了一架子的装饰品,从稀有的黑胶唱片到新款星巴克布偶熊,不一而足,架子中间还有个装着块古金币的收藏盒,看样子是真品、价值不菲,左侧是吧台,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包裹着一个满脸丧气的调酒师。 艾利克斯穿着一件灰格子迪奥外套,脚上一双机车风的长到大腿的黑色皮靴,头上却是一顶十九世纪风格的男士高礼帽,神奇的组合看上去却意外的和谐,正在吧台边和一位巧克力皮肤的男士交谈,姜一白定定神,穿过正在争论“戈达尔和特吕弗有没有过一腿”的年轻男女、抱怨自己的猫总是在半夜瞪着自己的中年男人,还有在角落里互相啃脸的情侣,拍了拍艾利克斯的肩膀,又对酒保说道:“一杯气泡特调。” 酒保垂着双肩,手臂撑在桌沿,面无表情地冲她摇摇头:“我们没有这个。” “那来一杯长岛冰茶。” 酒保仍旧摇头:“我们也没有这个。” “橄榄马提尼。” 还是摇头。 “告诉我你们有什么吧。” “百威。” “给她一瓶冰可乐,克劳德。”终于,艾利克斯替姜一白点了单,然后转过头和她讲话,“克劳德痛恨一切调制酒,格蕾丝知道了会痛骂他的。” 姜一白接过克劳德递过来的可乐,手指被冻了一下:“克劳德和格蕾丝(e and grae)?这是哪一年?1950年?听起来像从比利·怀尔德的电影里钻出来的。”这名字复古得和这家俱乐部的调调如出一辙。 “你说得没错,但是不可否认,这很好。”巧克力皮肤的男士未邀自言。 “你指的哪个?”姜一白把经典红白吸管戳进装着可口可乐的玻璃瓶口,吸了一口,“比利·怀尔德的电影还是这家俱乐部?” “都是。你知道《日落大道》其实在这里拍过一场戏,只不过后来被剪掉了,一开始制片人根本不同意拍这一场,他对比利·怀尔德说这场戏多余且毫无必要,然后比利请他喝了一杯梅子白兰地,煤气灯有整个加利福尼亚最好的梅子白兰地,后来制片人同意了,不过比利自己又觉得它确实不够好。所以最后比利开除了那个制片人。”身着暗色竖条纹西装的男人肘部撑在台面上,越过艾利克斯,向姜一白伸出手,“兰尼·霍利斯(nnhllis),欢迎来煤气灯。” 姜一白伸手握了上去:“姜一白,你可以多喝两杯梅子白兰地再试着喊我的名字,好好练习发音。” “那样会更容易发音?”兰尼不解。 姜一白摇摇头:“那样你就不会在意自己有没有读对了。” 兰尼笑了,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 艾利克斯随意地把手腕架在兰尼的肩上:“看到了吧,我就跟你说姜小姐是个很有趣的人,你可以像相信她的幽默感一样相信她的手艺。”然后她侧过脸对姜一白说道,“两个小时之前,我本来要去利兹找你,我刚刚拦下一辆出租车,就碰上了这个家伙,他一点风度都没有地和我开始抢车,于是司机扔下我们俩在路边吵架,我们就从马路边吵进了这里。你猜怎么着?” 姜一白摇摇头,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两个人是怎么吵架的,能和艾利克斯吵得有来有回的人一定相当有过人之处,于是艾利克斯继续说:“兰尼的堂哥要结婚了,新娘却始终找不到满意的婚纱,我说我有个姐妹能设计出全世界最美的婚纱,他不信,我就告诉他,你在替季绾工作。” “你一定得出色得像……像理发师里的本杰明·巴克才能替季绾工作。”兰尼说。 “是的,但是……本杰明·巴克用剃刀割开了雇主的喉咙,还把被害者的肉剃下来卖给肉铺做成馅饼,这不是重点,你已经知道我现在有工作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所以可能抽不出时间精力来。”

“我说了她很忙。”艾利克斯看向兰尼。 “我也说了,没有做不成的生意,只有不合适的价码。”兰尼回嘴,然后对姜一白报了一串数字。 姜一白惊得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可乐,冰得有些牙疼:“你的堂哥该死的是什么人?” “诗人,至少他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那别人是怎么称呼他的。”艾利克斯问,“你知道的,维克多·雨果也觉得自己是诗人。”她耸耸肩。 “jad,你们可能听说过他。”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当然听说过他,就像地球人都听说过碧昂丝一样,jad是流行歌坛中的男版碧昂丝,一位绯闻和作品齐名的饶舌歌手。 “据我所知,这是你堂哥第四次结婚了。”姜一白皱眉。 “仍然需要一条婚纱啊。”兰尼叹气,“我姨妈已经宣布和他断绝关系了,说什么韦斯特家的人不做这种事。” “我明白,糟糠之妻不可弃。” “不,你不明白,我姨妈不满意的部分是新娘不是个犹太教徒。”大家都知道,犹太人,尤其是犹太教徒,都很固执、且不讲道理。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兰尼再度伸出手:“成交?” 姜一白还是被那一笔巨款打动了:“成交。” 兰尼从西装的内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回去给我发邮件,我还有约,先走一步。”说要他冲艾利克斯和姜一白笑了笑,转头吩咐克劳德,“这两位女士的饮料算在我账上。回见。” 姜一白转过身看着兰尼离去的背影,大步流星、姿态潇洒地穿过人群,朝每位熟客点头致意:“我现在很好奇你们这个架是怎么吵的。” “大概就是……对彼此的全家致以亲切的问候和祝福,没什么新意。”艾利克斯挑挑眉,“晚宴怎么样?” 姜一白在高脚椅上坐下来:“三明治和葡萄汁不错,很新鲜,但是,重点是,我碰上了我的新上司。我们甚至单独去对面的咖啡馆聊了会天。” 艾利克斯夸张地用双手捂住嘴巴:“我的天,我要不要开始担心职场性骚扰!” 姜一白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感觉很奇特,作为他的粉丝,对我来说他一直像个符号,但是我今天感觉,他有些……怎么说呢,无所适从。”和任何人都相处得恰到好处,却也疏离得恰到好处。 “偶像从神坛上走下来,你发现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类。”艾利克斯一针见血地总结,这种偶像粉丝综合症她可不是头一个。 姜一白点点头:“差不多吧。” 表演台上的演出已经换成了萨克斯独奏,是科尔曼·霍金斯的dand ,曲调悠扬,却令姜一白心烦气躁,她喜欢爵士,可最讨厌萨克斯独奏。 有人过来邀请她跳舞,她摆摆手拒绝,对方转而邀请艾利克斯,艾利克斯奉上纤纤玉指,与来人滑入舞池。姜一白眼见艾利克斯停下来拍了张照片发到ig上,弄得对方很是尴尬,她微笑着摇摇头。 遥遥清梦压星河,夏暑露深夜好眠。 姜一白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隔壁的豪华起居室里艾利克斯哐哐哐地猛拍咖啡机的声音响起,姜一白抿着嘴拧着眉,开始觉得这个地方的风水大有问题,艾利克斯已经换过六个不同款式的咖啡机,而每一台的结局都如出一辙——因机子损坏被丢进垃圾桶。 而且损坏的方式却各种各样——拍坏、砸坏、砍坏,两个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每一台崭新的咖啡机进了这个公寓就开始变得不好用。 姜一白套好睡衣掀被下床,刷完牙洗完脸,才到起居室同艾利克斯打招呼:“早。” 艾利克斯手里抓着一只她一位朋友给她定制的印着“i lve rk”的白色马克杯,热腾腾的咖啡冒着香气,她偏爱深烘,最好是炭火烘焙。 “早,今天天气不错。” 姜一白早上爱喝茶,她从柜子里拿出白瓷茶杯,干净皎洁得像她的牙,又从茶几下方拉出一罐茶叶,夹了些碎叶子放进壶内,冲水、读秒、扣茶漏、倒茶、放糖,一气呵成,玫瑰伯爵的香气溢开来。 姜一白看看窗外的树枝,叶子蓊郁,绿得鲜嫩又浓厚,阳光刺眼,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楼底下的巷子里有野猫乱窜,时不时嘶嚎一声,砰得打翻了垃圾桶盖,隔壁有情侣在互相亲切地问候对方的父母,姜一白翻了翻架,找了张封面是白底上画着线条小人js巴赫的唱片,用花体印着“013”,是长笛奏鸣曲,塞进唱机,试图屏蔽掉那些噪音。 然后她才端起凉得刚

刚好的茶,在沙发上坐下:“再过两天洛杉矶就会热得像火炉。” 艾利克斯幽幽叹口气:“以前每年夏天我爸爸都会带我和他的女友还有我的闺蜜去夏威夷度假,而现在我只能呆在这儿打工,也不知道我闺蜜想不想我,我那可怜的闺蜜,她可盼着和我去度假了,自从她父亲坐牢……” 姜一白已经和兰尼互通了几封邮件,得知jad和他的新娘就住在比弗利山庄,全世界最尊贵的住宅区,同时得知这位新娘是个很不好相与的刻薄女人。 她自动把这句评价转换成需要做adefg套方案,难伺候的甲方,她可不算陌生。全世界几乎没有比法国人更刻薄傲慢的了。 她突然好奇,季绾是不是也住在比弗利山庄。 但……季绾不大像爱凑这个趣的人。能赚钱是一回事,而怎么花钱却是另一回事。她没从他身上看到任何名衣名表的痕迹,香车豪宅更是闻所未闻,朴素得不像个好莱坞最能赚钱的导演之一。不过,有没有导演本来就不受大家关注的原因也未可知。 姜一白咬着蓝莓酱吐司打开笔记本,边把莉迪亚昨天就发到邮箱的剧本打印出来,边想着下午又该去市图馆借些参考目,顺便打个单子给图管理员,让他们补一补缺少的目。 掸掸胸口的面包屑,又是忙碌的一天,世道艰难啊,姜一白心想,她什么时候才能够不倒霉呢? 纯白的纸张曝上黑色的油墨,剧本足足有二百一十页厚,按美国电影行业的行规,一页剧本差不多就是一分钟的成片,也就说《1916》起码有两个小时。之前柯布联系她的时候给的信息少得可怜,几乎只有半截剧情梗概,没有细节便只能漫天找资料,预设得做上多份,尽可能考虑到各种情况。 现在有了剧本,就能针对性地根据角色的性格、行为、变化,剧情的走向,场景的转换来设计服饰,至于面料的选择和色彩的搭配之类,还需要等季绾给出分镜剧本才能具体落实到细节,有些地方甚至需要考虑到打光的角度和镜头运行轨迹,这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活儿。 季绾的剧本还算简单,老老实实写上人物、动作和对白,据说某些控制狂导演,甚至会把演员进行动作的幅度、摄影机的转动速度、服装的颜色制式,标得一清二楚。 当然,越细致的剧本,考虑得便越周到,执行起来越省事,就怕碰到那些拎不清的,一天一个主意,没有王家卫的本事,却爱揽王家卫的活计。 《1916》是一部战争片,聚焦于战场,意味着军装的设计会占大头,而军装这种东西至少从外观上来说,是被钉死在历史上的,简而言之除了解决因数量而带来的成本问题外,根本没得发挥,所以不论季绾对《1916》抱有怎样的野心,最佳导演也好,最佳电影长片也罢,至少在最佳服装设计这一项上想都不要想。 貌似今年杰奎琳·杜兰与乔·赖特合作了新片子?明年三月的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大抵是这位前辈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怎么样也轮不到她来和这位前辈同台竞技,《1916》尚在剧本阶段,等拍出来再走完后期剪辑宣发公映一整个流程,至少是两年以后的事。她甚至还没见过几位主演呢,听说是大明星,其中一位是克里斯蒂安·贝尔。 两年啊,娱乐圈风云变幻,名利场尔虞我诈,指不定两年以后是什么光景,啧—— 姜一白喝掉已经凉透的最后一口茶,准备带上电脑去图馆,抬头看了眼外面热烈刺眼的阳光,随手把杯子放到堆着吐司果酱本和ats耳机的桌面上,隔壁对骂的情侣似乎已经打起来了。 她把热乎的纸张码齐,拿过一个重型订机在左侧边缘装订成册,把剧本、电脑、水杯、本子和马克笔统统扫进包里,戴上耳机背包出门。 姜一白一路把鞋跟踩得啪嗒作响,恰好踩着奏鸣曲的尾音下了楼,踏出公寓大门,一瞬间金光四溢。 歌从周杰伦切到泰勒·斯威夫特,又从杜兰·杜兰跳到陈奕迅,地铁坐了三站半,一封电邮挤进姜一白的手机屏幕,姜一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消息。 那个季绾的“敌人”,李思暮,要请她吃饭。 现在是早上十点,李思暮要请她吃午饭,甚至贴心地问她习不习惯法餐,尤其是那家米其林两星的élisse,能不能接受伴着龙虾肉酱的意大利面和完美熟成的风干牛肉,以及新鲜美味的海胆和对虾。同时好心地在ps中问了一句是否对海鲜过敏。 姜一白啧了一声,他们是怎么得知自己的邮箱的?又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定到这家餐厅的?米其林两星那也得至少提前一个月预定。这大概就是金钱的力量。姜一白思忖着。 真正令姜一白啧啧称奇的还是自己的心肺复苏起码让李思暮断了一条肋骨,而对方居

然能在第二天就请她吃饭,说是聊表谢意,务必应邀,不周之处,万请海涵,这份坚强令人动容。 姜一白动容了一会儿,还是回道:谢谢,但是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鸿门宴可不好随意参加呐。可惜了意大利面、风干牛肉、海胆和对虾。 其实李思暮是个好名字,姜一白心想。正想着,地铁便到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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