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坐落在北京郊区的昌平，夜晚的1203院有着一种安静当中的火热，昏黄的路灯下，院里的阡陌交通并没有多少人在走，但那些科研楼的窗口全部都透出灯光，人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干着。
谢成章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踱步着。
他已经在那些亮着光的大楼里呆了一整天，连晚饭都没有出来过，现在真要好好换换气。
他使劲的深呼吸，让新鲜空气全力刺激肺里和脑袋里的疲惫，把它们卷裹出来，扔到一边去。
从桂林回来后，谢成章便按照计划，带着他的那个精干团队，一头扎进1203院，跟胡双清和周慧们开展集中联合攻关。
”天罡办已经正式明确，三代的星座将全面采用星间链路的技术方案解决地面段无法在海外布站的问题，为此，他们要求我们对载荷进行全新的升级，以满足这个要求，时间很紧迫，按照计划，第一颗星和第二颗星很快就要打了。小谢，我们都看着你们和1203院。红梅院长那边，我也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冯子健对着他严肃的说道。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公事公办的命令，没有任何探讨的余地。而家里的妻子也向他证明了这一点，秦湘悦亲口告诉他，唐院士已经最终拍板，天罡三代的星座将采用星间链路方案实现所有卫星的互联互通。
谢成章已经预料到桂林的会议之后，重担会压上肩，但他原本想的是原子钟攻关，现在却发现还有一个支持星间链路的载荷升级。
但后者并非出乎意料的要求，早在几年前，在讨论天罡三代如何实现全球覆盖时，他和同事们就讨论过星间链路的可能性，所以，在进行天罡二代载荷设计的时候，他们已经提前预留了一些灵活性。也多亏当初的提前规划，使得现在天罡办的需求真的到来之时，他们没那么被动。
但是，这星间链路和原子钟两个问题缠绕在一起时，问题就变得复杂起来。
采用星间链路这种方式对于卫星载荷的要求无疑更高了，现存的全球卫星导航系统当中，gps和格洛纳斯也是有星间链路存在的，但更多的只是一个锦上添花，而哥白尼压根就没有这个设计，主要原因都是因为欧美在海外建站不存在问题，而俄罗斯的国土面积又足够大，所以，他们可以靠地面段解决很多问题。
所以，原子钟就更加不能出错，一旦略有偏差，导致星间链路所连接的卫星不能“对表”的话，整个信号的精度等性能就会相差很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果继续采用进口原子钟，这个风险相对可控，毕竟进口的还是更加稳定，可是，现在天罡二代已经建成，天罡系统已经越来越成为欧美的竞争系统之时，如果原子钟一直从别人手里购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未来的某一天，别人突然断供，整个天罡系统就会陷入混乱，而且到那个时候，卫星们都已经在天上飞，不可能像换汽车轮胎一样，轻而易举的就能把它们替换掉。
如果说此前国产铷原子钟还能够胜任的话，在星间链路的新要求下，氢原子钟和铯原子钟必须得跟上了，毕竟，这两种原子钟的性能要更好。
这也是谢成章从桂林回来后到今天为止的心病。
就在他出门散步前不久，晚饭时分，从测试楼里传来的消息是，最新一次测试又失败了。
“没事，谢部长，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这么精密的器件，哪能一帆风顺就研制好呢？”胡双清安慰他。
“胡总，不要这么说嘛，毕竟我们的老大叫宋帆，我们当然希望一帆风顺。”周慧打趣道。
大家都笑了。
可是，自嘲也好，乐观也罢，问题还是要解决的，而问题没解决之前，谁也没法在心底真正放下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那重量压得谢成章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禁想起几年前为了抢先发射天罡卫星占据频段时的通宵冲刺，那时候，也是在这个院子里。
更早的时候，同样是这个院子里，他在毫无头绪的踯躅着，直到碰见唐克坚，而唐克坚的一番话让他豁然开朗。
现在，他又一次在这里走来走去。
他的脚下，应该踏过无数个前人和现在同事们的足迹，他们或者步履匆匆的在穿过院子，从一栋楼到另一栋楼，从设计到集成，从集成到测试，从测试到交付，又或者跟他一样，面对难题和困惑时将自己放空，没有目标的四处走动。
可是对于现在的谢成章来说，尽管头脑清醒了很多，放空却是不可能的。他的脑海里全是正在进展中的氢原子钟的设计和试验，各种图纸、公式、假设、演算、程序和参数。
他虽然不是技术团队，却每一个环节都参与其中，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与这帮1203院的兄弟姐妹们并肩作战意味着什么。
他代表的是总部，是整个卫星导航事业部。
兜了几圈之后，谢成章提起精神，重新回到设计楼。在那儿，1203院给他和总部来的几个人安排了一片单独的办公区域。
而他则在其中有一个半开放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张稍微大一点的办公桌，旁边竖起了一面毛玻璃墙而已。
此时，这里没有人，但灯还亮着。
“他们是去其它楼了吧”谢成章一边推测，一边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他刚刚坐下，就见门口曹晶晶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
“怎么了？晶晶。”谢成章问道。从他认识曹晶晶开始，这个学姐就一直是一副看透一切却又与世无争的样子，交给她的活总能不打折扣的干完，但她似乎对于工作以外的东西没有任何追求，下班就回家，从来不参加没有必要参加的任何单位活动。她和男朋友两年前结了婚，一直还没有要孩子。
她一直就很安稳，性格也很淡定。
”谢啊“对谢成章，曹晶晶尽管在平时已经称呼为“头儿”，或者“谢部长”，私下里却常常不由自主的叫他这一个字，仿佛他还是昨天那个摸不着门道的学弟一样，不过，谢成章倒也不在意。”我刚才从测试楼回来，晚饭前他们失败的根因找到了，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