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表情古怪地看着陈太师说道:“……站在太师的立场,断无可能对一名造反的逆贼的手下留情,我可以理解。总之,我不恨太师,也不可能恨太师,太师何必说什么以性命偿还……”
被赵虞顶了一句,陈太师稍稍有些尴尬。
其实他也知道,眼前这小子确实不可能叫他一命还一命,然而正因为这样,他心中才愈发担忧,毕竟他知道,这小子不恨他,就会恨晋国。
而一旦这小子恨晋国,那问题就很大了……
在又一次沉默片刻后,陈太师正色说道:“居正,老夫知道你此刻满腔怒火,但……我大晋经不起又一场动荡了。”
“……”
赵虞平静看着陈太师,他当然知道陈太师在暗示他什么。
此时,只见陈太师继续说道:“今天下,凉州杨氏助三皇子李虔篡位,弑君、弑父、弑兄,事败逃回凉州,毋庸置疑,待其逃回凉州后,必会挑唆凉州分裂;河南伊阙,尚有贼军十万,占据伊阙关、大谷关;还有长沙的项宣,以及……江东。”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兄故去之后,江东叛军必然四分五裂,老夫见过你兄,也欣赏其品行,但其麾下贼兵贼将,谁能保证人人都如你兄那般?一旦江东叛军四分五裂,余众必然会因为争权夺利而自相残杀,期间又难以避免牵连无辜……此时若朝廷再乱,这天下……就不能收拾了。”
“太师怕我投奔江东?”
“你不曾想过么?”
“……”赵虞看了一眼陈太师,没有说话。
他还真想过。
之前当陈太师隐晦地问他日后准备继续当‘周虎’,还是当‘赵仲虎’时,赵虞其实就想过投奔江东,接替他兄长赵伯虎。
别看在他江东义师军毫无根底,但严格来说,他未必做不到。
首先,长沙义师的项宣会支持他——那项宣连‘周虎’都不敢反抗,只要‘赵仲虎’出面,项宣肯定会支持他。
其次江东义师那边,陈勖也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再加上南阳义师、泰山义师,四分五裂的江东义师各部,如何能抗拒他?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就要面对曾经他不愿面对的事——与陈太师、与陈门五虎为敌。
大概是见赵虞久久没有说话,陈太师又惊又怒,忽而怒道:“你莫非还真想过?!”
赵虞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陈太师,在他印象中,陈太师那是十分稳重的,今日不知为何却非常容易动怒。
事实上,陈太师并非今日容易动怒,而是今日连陈太师都有些失了分寸,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
也是,自己看好的一名义子,突然自暴他其实仇视这个国家的王室,甚至还隐隐有迹象表明准备投奔天底下势力最庞大的一股反贼,陈太师心中如何不急?
“不是太师让我想的么?”
“老夫叫你想想仔细,没叫你投奔叛军!”陈太师恼怒地瞪了一眼赵虞,不悦说道:“老夫不是说了么?我大晋经不起又一场动荡!你想要这个国家覆亡么?!”
“我觉得即使覆亡也没什么。”赵虞十分平静地说道:“晋国早已失了民心,否则这些年各路义师也不可能一呼百应……”
“住口!”陈太师怒声喝止了赵虞,脸上满是愠怒。
怒归怒,其实陈太师也知道面前这小子所言非虚,自十几年前他被晋天子支到北方负责出征塞外之事,邯郸就逐渐变了。
失去了他约束的晋天子,又是大兴土木兴修宫殿、皇陵,又暗中叫人迫害天下各地的赵氏,而朝中又被太师王婴那等谄媚之臣把持。
为了讨好天子,那王婴叫其在各地做官的门徒剥削百姓,将一部分苛捐中饱私囊,将另外一部分献给天子的私,资助其兴修宫殿与皇陵,致使天下对朝廷更为心怨。
对于这些事,陈太师并非不知,只不过,纵使他贵为朝中第一重臣,深受晋天子的信任,但有些事,就算是他也无法阻止,否则,他又岂会被晋天子支到北方去征讨塞外的异族?——不可否认,先帝御赐的金锏,使陈太师拥有对天子施行‘武谏’的资格与权力,可‘武谏’这种事,说到底还是不符君臣之道的,他总不能一天到晚地武谏吧?
否则,恐怕晋天子第一个想要除掉的就不是凉州杨氏,而是陈太师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长吐一口气后,陈太师沉声对赵虞说道:“曾经朝中的那些污秽,如今大多都跟着那王婴投奔了凉州,剩下的官员你也都见过了,似张维、孟谦、李愉,皆是才德兼备的栋梁之才……”
“……”
赵虞没有反驳,毕竟他确实见过张维等人,也知道这些官员确实如陈太师所说的那般。
见赵虞没有反驳,陈太师继续说道:“今日老夫听张御史所言,鉴于陛下、太子、皇孙皆丧,朝中与董后商议,有意从陛下诸皇子中择人继承大位,鄄城侯……希望很大。”
“……”
赵虞表情古怪地看向陈太师。
他知道,陈太师此刻所说的‘希望很大’,其实就是暗示皇位非鄄城侯莫属。
只是这与他何干?真把他当鄄城侯李梁的女婿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鄄城侯是否能继承王位,我一点也不在意。”
这话听得陈太师心中激气。
不得不说,前一刻陈太师还怀疑是赵虞想要其未来岳父鄄城侯李梁继承皇位,这才一手主导了邯郸之变,借杨雄之手害死了晋天子、太子李禥与皇孙李欣等人,因此他非常愤怒。
可现在,在明白了其中缘由后,陈太师反而改变主意了。
毕竟,让鄄城侯李梁继承皇位,总好过眼前这小子投奔江东义师,接替其兄长赵伯虎一举推翻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