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人间佳色。
“爹,”孙凌见撑腰的人来了,指着禾晏和肖珏,仿佛回光返照般的中气十足的喊:“这两个人冒充朝廷命官,掳走我的小妾,还打伤我的人,爹,你把他们抓起来,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人闻言,顿时怒不可遏,指着禾晏几人道:“来人,把他们拿下!”
“原来是孙鸡县来了。”禾晏笑眯眯道:“何必浪费时间,反正你们的人又打不过。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
大约没料到会遇到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孙知县也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更是大怒,只道:“拿下他们,生死勿论!”
生死勿论?禾晏蹙眉,难怪要说孙家父子在凉州城一手遮天,这可不是吗,京官都不见得有这个权力,他们却张口就来。
“孙祥福,”打断他的是肖珏,他看着对方,冷淡的开口,声音像含着刀子,凌厉的刺人,“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孙祥福自己也没来得及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道是孙凌带人去拿人,不想反被人欺负了。当老子的为儿子撑腰,况且这是凉州城,孙祥福也没想那么多。等来到此地,看到孙凌被揍的这么惨,孙祥福又心疼不已,灯色昏暗,他没有仔细去看肖珏的容貌,此刻乍然闻言,才认真的抬眼看去。
这一看,就呆住了。
片刻后,孙祥福突然一撩袍角,跪了下来,脑袋抵在地下,声音带着颤抖的惶恐:“下官……下官不知都督已经到此,有失远迎,都督恕罪!”
都督?孙凌诧然看向自己的父亲。
看见孙祥福回过味儿来,再看他这窝囊样子,想来也翻不起什么波浪。禾晏便笑道:“孙知县这是要恕的哪门子罪?孙少爷刚刚上楼来的时候,要掳走我的童,要我的命,要当着我舅舅的面让我生不如死,可是威风得很。眼下却要我们恕罪?我们哪里敢呢?”
“是不是,舅舅?”她看向肖珏,理直气壮地告状。
此次下帖子,除了肖珏以外,还有他的外甥,右司直郎府上的小少爷,此刻这少年叫肖珏舅舅,定然就是程鲤素了。没想到自己这个不孝子竟然冲撞了舅甥两人,孙祥福内心苦不堪言。
他一巴掌抽向孙凌的脸,孙凌被打的脑袋一偏,这一巴掌力度十分之大,众人都听得见清脆响声。
孙祥福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都是下官教子无方,犬子有眼无珠,没能认出来都督和小公子。冲撞了大人,万望都督海涵,下官回去,一定好好教导犬子。”
见肖珏还不吭声,孙祥福咬了咬牙,又是一巴掌抽过去。孙凌本就受了伤,眼下反应不如从前,刚才一巴掌已经被抽的发呆,此刻冷不防又挨了一巴掌,当即惨叫一声。可孙祥福才不会罢手,既是有心做给肖珏看的,就决不能手软。他边抽边骂:“你这个不孝子,为父平日里教你的礼义廉耻全都忘了!怎么能平白污蔑人!我知道你心中敬佩肖都督,以为有人冒充肖都督才会如此义愤……但,这可是真的肖都督,你可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禾晏:“……”她听得叹为观止,瞧瞧,当官的人多会说话。她前生纵然是做到三品武将,也没有这样一番好口舌,她若是也能如此巧舌如簧,是不是都能官拜一品,封王进爵什么的。
孙祥福一连抽了几十下,孙凌被打的惨叫连连,后来索性都不出声了。孙祥福瞧见,心痛不止。他虽妻妾众多,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眼下做给肖珏看,就是希望肖珏给个台阶下。
可这位冷漠无情的右军都督,也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开口,这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把孙凌打死。
孙祥福没办法了,他松开手,跪着爬到肖珏身前,不住地给肖珏磕头,“都督,再打他就死了。求您给犬子一条生路吧!都督,您要罚就罚我吧!”
一时间,孙祥福在地上不住磕头,孙凌躺在一边嘴角流血,看着还真有点可怜,要不是之前见识过孙凌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禾晏都要忍不住为这一幕父子情深感动。毕竟作恶的是儿子,老父亲又做错了什么呢?
但肖珏果真没让禾晏失望,即便孙祥福脑袋都磕破了,肖珏脸上也没有半分动容。
等孙祥福也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的时候,肖珏开口了。
他道:“子不教父之过,孙祥福,”他俯头,居高临下的盯着孙祥福,声音亦是很平静,“你是不是忘了,赵诺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孙祥福的抽泣戛然而止,从头到底一股凉意兜头而来。
赵诺是怎么死的?赵诺是被眼前这人推到碑堂下斩首的。赵诺是谁,赵诺是当今户部尚的嫡长子!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当年赵诺出事时,因着赵大人的关系,多少达官贵人前来求情,十六岁的肖珏眼都不眨,说杀就杀了,陛下也无可奈何。
这个人,可是会动真格的。户部尚的儿子他都能杀,自己虽然在凉州称王称霸,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县而已。
孙祥福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颤抖着道:“都督,求都督饶命!求都督恕罪!”
孙凌不知为何自己的父亲惧怕肖珏至此,但见父亲如此,也不由得生出惊慌。
楼上楼下的客人们全都被这变故惊呆了,见素来在凉州作恶多端的知县父子今日如此狼狈,又十分快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肖珏才背过身道:“你起来吧。”
孙祥福虚弱的都快昏过去了,看着肖珏的背影道:“都督?”
“再有下次,要的就是他的命了。”他道。
孙祥福喜不自胜,拖着孙凌对肖珏磕了个头,道:“都督大人有大量,不跟犬子计较,都督放心,日后再有下次,无需都督动手,下官亲自结了他的性命!”
肖珏转身往房间里走,道:“带着你的人,即刻离开此地。”
“都督……不去府上住吗?”孙祥福小心翼翼的问。
“不必,我在凉州还有事。袁宝镇到了,我自会登门。”
孙祥福还想说什么,又按捺下来,今日事出突然,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还是先把孙凌带回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为好,便应了肖珏的话,吩咐手下动作。
……
孙祥福动作极快,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手下的人退的干干净净,还把刚刚摔坏的东西给清理了。客人们也纷纷散去,掌柜的没料到住进客栈的是这么一尊大佛,眼神中还带着畏惧,禾晏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我们都很和气的,不用怕,你们的绿豆棋子面很好吃,明日我还想吃。”
掌柜的见这少年一派天真,遂放下心来,待掌柜的走后,禾晏才松了口气,等转过身,看着肖珏的背影,心又提了起来。
该怎么给这位大人解释呢?
肖珏没有进他自己的房,而是进了禾晏的房。飞奴也跟了进去,禾晏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缩在墙角的陶陶。
她大概刚刚被吓着了,从肖珏来的时候就躲在了墙角,低着头。禾晏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他们走了,已经没事了。”
她这般温言软语,听得肖珏和飞奴都忍不住朝她看来。禾晏见状,道:“舅舅——”
“你不会告诉我,”他盯着禾晏,冷嘲道:“你的未婚妻到凉州来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