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陈太师不愧是活了大半辈子,将赵虞的想法猜地清清楚楚。
“……”
邹赞默然地点点头。
尽管他至今仍恨着赵伯虎杀了他两位兄弟,但因为这份恩怨又牵扯到他另外一位义弟,这使这位虎贲中郎将也难免感觉有些棘手。
更要紧的是,他亦同情赵伯虎、赵虞这对兄弟的遭遇,同情遭到无妄之灾的鲁阳赵氏,甚至于在心底稍稍有些埋怨晋天子——若非晋天子糊涂,叫人陷害了鲁阳赵氏,赵伯虎又怎么会逃到江东,在若干年后杀了他两个兄弟呢?
尽管‘忠臣’的立场使邹赞不敢坦露心中的想法,但相信只要是秉承公正的人,基本上都会理智地看待这件事。
“那么……”
他舔舔嘴唇,看向陈太师。
仿佛是猜到了邹赞的心思,陈太师摇摇头说道:“你是想问,居正在接手其兄的势力后,是否会统帅江东义师继续与朝廷为敌?昨晚老夫也问过此事,他当时回复‘看民意’……”
『看来居正也还未拿定主意啊。』
邹赞心下暗暗想道。
半晌,他叹息道:“早知如此,当时还不如任由赵伯虎占了开阳……”
“……”
听着邹赞的叹息,陈太师捋着胡须,一言不发。
事实上,就连陈太师心中也在后悔此事,后悔不该设计将赵伯虎逼到绝路,这下好了,虽然除掉了一虎,却又搭进去一虎,总结下来,反而是他们这边损失更大。
想到这里,陈太师微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眼下当务之急是主持好国丧,然后召集河北各郡兵马,讨伐凉州……江东那边,短期内应该威胁不到朝廷,暂时可以放一放。”
『讨伐凉州么?』
邹赞郑重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那,占据东郡、平原二郡的那伙泰山贼怎么办?”
陈太师想了想说道:“暂时也不动他们。……据居正昨晚透露,泰山贼内部有他的人,老夫怀疑此前泰山贼突然袭击邯郸便是居正暗中授意,由此可见,居正的内应在泰山贼中地位不低……”
他捋着胡须想了想,猜测道:“可能就是那个张义!”
“张义?”
邹赞微微一惊,旋即表情古怪、欲言又止地说道:“据孩儿所知,那张义乃是前泰山贼大天王周岱的心腹,而周岱乃济阴贼出身,倘若那张义果真是居正的内应,那岂非是说……”
“好了。”陈太师沉着脸打断了邹赞的话。
他当然明白邹赞想表达什么意思:倘若那张义果真是赵虞的内应,那就意味着当年赵虞受朝廷之命征讨济阴、东平等地的贼寇时,就已经提前将张义这个内应派到了周岱身边,骗取信任。
那么问题就来了,当时周岱率领的济阴贼根本不是颍川军的对手,赵虞出于什么理由要派一个内应过去?
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赵虞就已经决定要将济阴、东平等地的贼寇驱赶到泰山,通过外力叫这几股贼寇拧成一股,也就是后来的泰山贼。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后,陈太师的心情怎么可能会好?
他沉着脸说道:“总之,暂时不必处理泰山贼。……倘若那张义果真是居正的内应,在没有得到居正的授意前,泰山贼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孩儿明白了。”邹赞点点头道:“孩儿会派人稳住那些泰山贼。”
“唔。”陈太师点了点头,旋即又叮嘱道:“顺便试试能否将那些泰山贼拉拢到朝廷这边。”
邹赞微微一愣,旋即拱手道:“孩儿明白。”
片刻后,就在邹赞准备告辞离去时,陈太师特地叮嘱道:“今日老夫与你所述这些,暂时莫要叫仲信知道。”
“孩儿明白。”
邹赞微微点了点头。
他当然能理解父亲这句叮嘱,毕竟在他们兄弟几人中,薛敖与周虎……不,与赵虞的关系最好,倘若得知这些事,薛敖肯定会大受影响。
“赵虞、赵仲虎……”
在即将走出房外那座庭院的刹那,邹赞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庭院内的花木,微微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对那位六弟的印象真的不坏,就冲那位六弟不惜冒着暴露其阴谋的风险,也要将他与王谡的夫人安然无恙救走,邹赞就知道他没白认这个兄弟。
只可惜这个兄弟,与他真正的兄长,却憎恨着他晋国的王室。
『但愿不会落到沙场相见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