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林坚,这次你到底有没有谱,上次那个汉王斗老朱我啥都没捞着,皮倒是蜕了几层,也就看你面子,要换别人我早就把盘子给踹了。”
打从陕西进秦岭起,这死胖子就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开始我没理他,一来上次那趟活确实是对不住他,二来这次的活我心里还真没底。但谁知道这胖子跟个播音机一样,不理他能把人烦死,于是我只好收起地图说道“我说老朱啊,上次那汉王斗是我对不住你,但干我们这行的谁敢保证次次不走空的啊,我也实在没想到居然有人捷足先登了,你就当报了个减肥班嘛。”
“我去你大爷的,你倒是说的轻松,把石傲南那小子背出来的又不是你,你他娘的手一摊说腿折了,让老朱我一人把这孙子背出了长白山。要是个洋妞也就算了,一大老爷们让我背算哪门子事啊,还重的跟头死猪一样。”
“我说死胖子,跟你客气一点你还来劲了是吧,还他娘的洋妞,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张猪脸,真抱个洋妞你家高翠兰还不哭死。”
“林坚你他娘的还别不信,去北京城打听打听,谁不知道老朱我外号浪里白条小张顺,京城银枪小霸王……”
“打住打住”我知道这胖子一吹起牛逼来就止不住,赶忙岔开了话题“天色也不早了,赶紧找个地方歇脚才是正事,待会儿斗没找着先让野兽给吃了咱哥两也算是开创先河了。”
“说到这儿我还是得问你一句,你那地图到底哪儿来的,靠不靠谱啊?”
胖子这话把我的思绪拉回了半个月前,那时候我和胖子刚从长白山回来,准备好好的休息个大半年。结果我刚回到家才休息了一星期管家就告诉我说有人约我去品香阁喝茶。老实说我并不想去,毕竟刚刚死里逃生,我只想躺床上哪儿也不去,但管家又说了一句“这次是姑奶奶牵的线”。
我家是盗墓世家,传到我这代已经是第十六代了。我父亲在家排行老三,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管家口中的姑奶奶就是我小娘。3年抗战爆,我太爷爷把家业从吉林迁到了四川,后来抗战胜利,新中国成立,又经过了****的二十年,局势稳定后,我爷爷又让大伯和二叔回到吉林重新整合家族势力,我父亲和小娘则留在了四川,品香阁就是我小娘的产业。
作为家里的独子,无论是爷爷还是奶奶都把我当个宝贝稀罕,所以我自幼就是在全家人的手掌心里长大的,无论是大伯、二叔还是我爹,从来都不会也不敢对我说一句重话。但我小娘除外,从小到大我已经记不清被她揍过多少次了,她可是正儿八经的练家子啊!用我爷爷的话说是三五个大汉进不了身的,所以每次都能把我揍得鼻青脸肿,得亏我从小就跟爷爷习武,不然只怕撑不过童年就早夭了,虽说现在我长大了她也不对我动手了,但童年在我心里用拳头树立的威信却一直挥之不去。所以一听管家说是我小娘牵的线,我立马就屁颠屁颠的跑去了。
到了茶楼,见小娘不在,估计是出去了,于是和店里的伙计们打了声招呼后我就直接往三楼包间里奔去了。推开包间门一看,现已经有人坐在那里了,不用想,就是这人约我。这是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人,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眼神很是刚毅,一脸正气。穿着一件中山装,端着一杯茶坐在上位喝着。这人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是个练家子,而且是个高手。一个人是否懂武功从一举一动都能看出来,所谓行如风坐如钟站如松,武功给一个人的改变是由内而外的,一举一动间都能展现出来。这个人无论是坐姿还是动作,给我的感觉都很有力,用行话说就是很“正”,这种感觉我只在我爷爷身上看到过,而且我感觉和他比起来,我爷爷还要弱上半分。虽说我们林家不是什么武术世家,但由于工作需要也是常年习武强身健体的,武功比的上我爷爷,一声高手也是当之无愧。有这么好的武功又能和我搭上关系的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干嘛的,但找我这个毛头小子有什么事我却实在猜不出来了。转念一想是我小娘牵的线,莫非这个是我小娘新处的对象来让我把把关,这人看起来倒还是挺帅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征服我小娘这头母老虎……
我正胡思乱想之际,那人对着我招了招手,对着旁边的位置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我过去坐着。
见此我收敛了心神,再怎么不能丢了我老林家的脸不是,于是学着记忆里我爷爷的动作,脚下生风,装模作样的走了过去,身板挺的笔直的坐了下来。
那人见我这样,笑了笑,顺手递给我个茶杯,给我倒了一杯茶,我接过茶一闻,亲娘的,这他妈是我小娘珍藏的武夷山大红袍!极品大红袍出自悬崖峭壁上,而在武夷山上,有六棵大红袍号称是母树,也就是说天下的大红袍和这六棵都完全没得比。在民国以前这茶是只有皇帝才能喝的,现在改革开放了虽说人人平等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喝得起的,毕竟树就那么六棵,为此还专门办了个武夷山大红袍节来拍卖,每年拍卖价起底都是一万一克,还是有价无市。这种茶别说是我,就我爷爷来了我小娘也不可能拿出来喝。所以我看这人的目光立刻不一般了起来,这人要和我小娘没关系打死我都不信,但我又不好意思问,只好以这样怪异的眼神盯着他。
那人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笑了笑说“我和你小娘算是旧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还记得不?”
我心说你搁这儿跟我扯犊子呢,以我们林家的地位加上我这么唯一一个小少爷的身份,可以说整个四川黑白两道有点头脸的都抱过我,我他娘的要都记得那还不成仙了。但我又不能表现出来,万一这人真是我未来姑父呢,只好笑了笑,说道“叔,你这话说得,小时候的事儿我哪儿还记得啊,那时候我一小屁孩儿啥都不懂,就不做数了。今天在这儿我两就算是正式认识了,不知道叔今天来找我可有啥事儿啊?”
那人掏出一块手帕大小的布递给我“认识吗?”
我接过来一看,这是块大概五十厘米见方的方形布匹,入手极其柔滑,应该是蚕丝所制。上面用隶写着一段传记,看法笔韵应该是新朝至三国这一时代的东西。那说明距今起码也有一千多年了,可这块布料居然整洁如新,上面所记载的字笔法和结构都清晰可见,能有这样神奇功能的材质,我大概也能猜出这块布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一块方絮,也叫赫蹏(hèdì),据《授时通考·蚕桑门》记载,将蚕丝以漂絮法制取丝绵,再经过草木灰等方法处理,制成的方絮可保千年不腐,是古代的人记录献的重要工具。在东汉蔡伦改进了造纸术后,这东西就开始慢慢减少,三国后期基本就已失传了。可以说方絮的总数是数得过来的,但尴尬的是方絮却并不值钱,它的价值完全取决于它所记载的东西,如果上面是司马相如亲笔所的《子虚赋》,那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其艺术价值完全不输任何时期的法作品。可大部分方絮上所记载的都是些王公贵族的生平纪传,除了考古价值之外没有一点收藏价值,毕竟古董这东西,喜欢的人多才值钱,你说这东西宝贵那不顶用,没人愿意买那也就是破布一块。
想到这儿,我心里已有了底,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胸有成竹的对那人说到“叔,这块方絮你是打算出手吗?恕我直言啊叔,虽说这块方絮是个开门货,但要卖出去完全取决于有没有人要,有人喜欢这玩意儿那估计能卖个十来方,要没人感兴趣这可一不值。看在你和我小娘关系的份上,你要想出手我可以十方把它给收了。”
开门货是我们的行话,这一行的人都不爱听真、假这两个字,开门的意思就是说这东西是真的,而与之对应的就是新开门、不开门,也就是说是假的,十方就是十万的意思。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人喝的茶都他娘的上万一壶,我搁这儿装什么王八犊子呢。但这完全是职业习惯,因为近年来我爸开始把铺子里的生意交给我做,所以接触的这方面的人也多了,基本来找我喝茶的就是手里有东西想出的,我这是习惯性的留三本,也就是说什么东西的市场价格我都给说低三成,收的时候再把价格压一压,这样一来货到手的价格基本会比市场价低四到五成。这还是针对干我们这一行的,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那价格还得压几成。所以说倒卖古董这一行真的是暴利,一转手本钱翻一番是常有的事,但也十分考眼力见,看扎眼了一次亏上百万也是常有的事。但这一行也不是谁都可以干的,先得有足够的本金,在社会上有足够的地位,有足够多的门路把货给卖出去,东西变不了钱,放那儿也就废铜烂铁一堆;其次在道上也得说的起话,同行们从斗里带出来的货都愿意上你这儿来卖,这一块儿也是利润最大的一块儿,斗里的好东西有多少谁也不知道,盗一个肥斗带出来的东西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件,这里面的利润有多大简直不敢想。所以看着这方絮我下意识的就认为这人是要出手,脱口而出的报出了价格。
好在那人并没在意,“这么说起来,这东西也就破布一块咯,那不知道你收来干嘛啊?”
草,我暗骂了一声,这人果然是个老狐狸。老实说这块方絮我多半是要砸手里的,但我之所以说那话一方面是因为职业习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上面所记载的人物——陈德。陈德其人可能外行人没听说过,但在我们这行里面,对于稍微有点师承的人来说,都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三国时曹操为了筹集军饷,设立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军衔,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饷,这陈德,便是第一代摸金校尉,也可以说是摸金校尉的祖师爷,梁孝王的墓就是这个人给盗的,从墓中取得的财物据说供曹操的军队开支了三年。要只是这样那这张方絮也只能说是我们盗墓界祖师爷的传记,除了点纪念意义也卖不了什么钱,真正值钱的是其中记载的信息。《授时通考·蚕桑门》有一段记载了这方絮除了千年不腐,还有一个更神奇的地方就是它上面能写隐形字。在制造方絮的时候先用特制的染料在背面记载秘密信息,进行防腐处理的时候草木灰水会漂洗掉染料的颜色,这样一来原先记载的信息就会消失。当方絮再次被水打湿后,再放在火边烘烤,因为蚕丝吸水不锁水的特性,水分会蒸的很快,而染料吸水且锁水,水分蒸的相对较慢,原本记载的信息就会浮现出来。
但那人这么问,我当然不可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他,所谓无奸不商,瞎扯淡是我们这一行的基本功,要啥都给人说那还是早早的回家养猪吧。于是一本正经的说到“叔你有所不知,我爷爷喜爱法,尤其是这朝时的隶,一直跟我念叨想要块汉朝时的真迹。再者这传记所记载的人你也应该知道,陈德作为咱这行的祖师爷多多少少也有一些纪念意义,我就寻思着把这方絮收来,当做礼物送给他,不知道叔愿意把这东西让给我不?”
“既然如此,那我理当成人之美,这东西就让给你了吧。”
听到这话简直把乐坏了,假如这是张是一张记载了秘密信息的方絮,作为摸金校尉的祖师爷所留下的东西,那其中的秘密总不可能是他暗恋甄姬这种八卦吧,用屁股想也能猜到这里面记载就是一座墓啊,而且很大可能还是座肥斗。退一步讲,哪怕这里面什么都没,是我想多了,那这十万也不算是完全砸手里,哪天给爷爷祝寿又把它当礼物送出去不就完了。人就是这样,每当有利益摆在面前的时候便选择性的对这背后的阴谋视而不见,所以当时还在为自己这点小聪明而得意洋洋的我完全没想过,这种连我都能想到的可能性,坐在我对面的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以至于后来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假如当时坐在那个位置的是我爷爷,又或者是我爸爸,再或者是小娘坐在我身边,他们又会怎么做,是否会从容的拒绝。但世事从没有如果,我也实在没想到因为我的一个小聪明,给我家,乃至整个盗墓界带来了这样大的一次风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