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看着陛下直接了当的说道,
“其实,这卫所制虽然有其弊端,比如兵士训练散漫,不堪一用,但是于地方上而言,却总有一些用处,对于匪盗恶徒而言,仍然是威慑,毕竟他们是朝廷的官军,所以臣以为,这卫所改制不妨改军为警。”
“改军为警?”
朱翊钧颇为疑惑的看张居正问道。
“张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警”她并不陌生,毕竟在去年的时候他就从另一份则子里看到了这个字。得知了这方面的一些构想,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现在听张居正这么一说,反倒有了些印象。
“卫所兵疏于训练,早就是人尽皆知,用其于鞑子交战,即便是九边精锐也是胜少负多,现今国朝既然编练新军,那么内地卫所不妨改为巡警所,令其听从地方官厅命令,行使缉捕之责,避免地方匪盗横为祸。而卫所军官可以改任警官,如此也是官兵两宜之事,而如此一来,军官可以就地领俸,过去只有任实职才领俸,可是改军为警后,实缺必定多过军中,想必大部分人的利益都是可以照顾到的……”
听着张居正在那里谈论着改军为警的好处,朱翊钧默然良久,方才开口说道:
“这倒也是一个老成的法子,只是这样一来,地方的开支势必会加大吧,而且现在地方上既然已经没有火耗银,那么这巡警的费用又如何维持?”
火耗!
两年前,在大明推行“一条鞭法”时,就曾因为实物征收来火耗银发生一些争议。面对一些官员称“借口火耗盘剥”,最后张居正只能上折自辩“改革是求国家富强,但决不横征暴敛,为朝廷揽取额外之财。地方官吏为朝廷征收赋税,是依法行事,谁也没有让他们鱼肉百姓盘剥小民!”
面对这种局面,最后还是朱翊钧提出了解决的办法——由户部制成一两、五钱、两钱、一钱银元,通过推行银元的方式避免地方征收火耗银,当然,通海后朝廷拥有大量“倭铜”可以铸造铜钱,也解决了不足一钱银的税金支付,百姓可以按照一两千在银行兑换足够的制钱,不足一钱的零头可以直接按定价付制钱,地方官府可以在银行将制钱兑换成银元。
如此一来,尽管让百姓避免被官府盘剥,但是地方官厅却是收入锐减,最后解决的办法就是朝廷许其留用一成的田赋杂税用作地方开支。当然这也是因为这两年朝廷的收入激增,要不然这笔银子朝廷还真拿不出来。有钱了事情总是好办一些。百姓居家生活如此,朝廷办事同样也是如此。
“陛下,这笔钱只能由朝廷出,这两年盐法改革初显成效,预计两年后,朝廷每年可征收盐税不下一千五百万两,既然朝廷用度充足,不妨准地方留用三成田赋杂税……”
张居正说出早已想好的主意,他之所以会如此大方,是因为现在朝廷的收入充足,仅关税就超过一千五百万两,相比之下,田赋杂税反倒只有区区八百万两。朱翊钧点头称是。
“官府收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没有额外征收,百姓又能从中受益,既然张先生已经想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想了想,朱朱翊钧又说道:
“另外,为了体现朕对卫所世袭官佐的关爱,朕也从内廷供用中拨出一百万两银子,作为养廉之用。”
朱翊钧如此大方的拿出私房钱来平息此事,是因为宫内每年从关税上可以得到超过一千五百万两的收入,再加上两年前抄家的收益,让内廷的银钱甚至多到“花不完的地步”,如此自然也就跟着大方起来了。
不这即便是明知道皇帝大方是因为宫里里有银子,但是张居正仍然颇为感动的从枯涩的眼窝里不禁溢出热泪,哽咽言道:
“皇上,天下卫兵世袭军官们一旦知道您的慷慨之举,他们一定会奔走相告,山呼万岁了。”
朱翊钧嘴一噘,咕哝道:
“朕只希望他们能够明白张先生的苦心,不给张先生办事添乱就行,这两年张先生为了国事,日夜操劳,朕实在是不忍再让他们给先生添乱。”
仅仅是不给张居正添乱,同样也是不想让那些人因此记恨他,这个皇帝到时候惹出什么乱子来。既然如此,那就多花点银子买个平安吧。已经现在宫里的银子多的也花不完。
闻言,大受感动张居正用两手撑着身子,艰难的想要站起身来谢恩。可是却因为身子再也坚持不住,两手撑起来的时候,浑身没有力气一松,竞然像一摊泥似的瘫倒在椅子上。朱翊钧与客两人,顿时都大惊失色。看到张居正瘦削的前额上虚汗涔涔而下,朱翊钧惊恐地喊了一声:
“张先生,您,您这是怎么了……”
意识清醒的张居正,还想顽强地撑持起来,可是浑身却疲软如棉花,他动了动眼皮,甚至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先生,快,快喊太医!”
皇帝的吩咐让六神无主的客用连忙伸头朝门外大喊一声:
“太医!”
随张居正一同入宫的太医在隔壁房子里候着,听得叫喊,慌忙跑进来,也不及向皇帝行礼,然后就手忙脚乱地对脸色煞白的张居正进行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