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府前院东侧的一处雅致院落之内,一座几近漆黑的墨池卧于一边,岸边摆放着一只由整块巨石改造而成的案。
几片柳叶被风卷过,旋转着落入案之上。端砚中,笔洗里,均被落叶占据,无人打理。
一位年约十七、八岁,梳着高髻的丫鬟疾步走进院门,见到这凌乱不堪的案,眉心皱起,横了一旁的小厮一眼,方才踏进屋中。
外间,一位年轻男子正临窗背手而立。
“世子。”丫鬟走上前去,朝着那人的背影轻声唤道。
年轻男子身形不动,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夫人令奴婢知会您一声,您该随侯爷一起进宫谢恩了。”
许久,未得到眼前人的回答,丫鬟不禁微微抬起了头。
世子依然背对着她,仿佛一直保持着这副姿态,使得她无法窥得他此刻的表情。
丫鬟的目光落到了世子交叠于背后的双手之上,只见那两只修长皙白的手各自紧握成拳,因过于用力,两只拳头呈现出一片异常的苍白。
丫鬟心中一跳,面露忧色。
世子定是不满意这桩婚事,那嘉和公主明知世子无意于她,为何如此霸道,竟以圣旨相逼!
可怜她们世子,往后不仅要日日面对着娇蛮专横的嘉和公主,且将要成为皇家驸马,满腹才华再无施展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正欲再度提醒世子一声之时,世子终是给了回应。
“去告诉母亲,我稍后便来。”
丫鬟松了口气,随即躬身应是,退出了屋子。
经过院中,丫鬟再次瞟了眼凌乱的案,这一会儿过去,覆于其上的落叶越发多了。
丫鬟挪了脚步,行至一旁侍立的小厮身前,轻声呵斥:“世子好性,你们就敢如此惫懒?见到这案此番模样,竟也不知收拾收拾?这可是世子最喜爱的一处,倘若被他看到,哪怕脾性再好,也定要重重责罚于你!”
小厮慌乱退后了两步,低头讷讷:“是世子,世子说以后不用收拾这里,他不会再用了——”
丫鬟怒气一滞,随即全部消散,转而变为了一腔忧愁。她朝着世子的方向投去了复杂的一眼,收回视线后,她不再理会小厮,径直走出了院子。
……
前院正厅内,安平侯爷已换好了朝服,正与安平侯夫人一起等候着儿子的到来。
见着前来回话的丫鬟,安平侯夫人按耐不住,当先问道:“世子如何?”
丫鬟面露难色,犹豫着低声禀告:“世子——弃了他那方墨池与岩石案。”
安平侯夫人一怔,忽而忆起,泽儿幼时,于中读到张芝临池学,池水尽黑,而后王右军筑洼地以笔洗,称之为墨池。
泽儿心仰慕之,特命人于屋前凿土筑池,又将一块巨石制成案,从此只在刮风下雨之时踏进房,只要天色晴朗,便坐于池边读写字,多年勤奋下来,一汪池水渐至深黑,俨然又是一方“墨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