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夜的抉择,张简最后说服了自己替宋泽先压下这件事。
说心里话宋泽不是张简心中那种贪得无厌误国误民的坏官,正如韩谦所说浊气之中又能有多少清气,大环境如此人又岂能不低头,说自己妇人之仁也好优柔寡断也罢,就凭前几日宋泽的坦诚和昨日那几句肺腑之言,张简鬼使神差的决定给他一次机会,若他死不悔改自己也不必再替他遮掩,若是他能改邪归正也不枉自己一夜没睡。
今日升堂张简提早将宋泽叫到了后堂,心中有很多大道理但却不知从何说起,但是这种场合张简觉得自己需要说点什么。
憋了许久末了却是张口问道:“宋县丞是何出身?”
宋泽一怔,答道:“下官寒门出身,自小苦读,年近四十才做到县丞一职,惭愧惭愧。”
张简笑道:“那宋县丞可比我强上百倍,半年前我还在甫州逃灾吃树叶,能有今日或许是老天爷可怜我吧。我们贫苦人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吃饱穿暖安安乐乐,我希望宋县丞日后能记住昨日在我面前的承诺,上对得起自己所习圣人之学,下对得起万千平黎民百姓之望。”
宋泽当然听出了张简话中的深意,本已有赴死之念的他此时不禁浑身一松跪倒在地,“谢县令宽恕,下官定痛改前非做一个好官。”
张简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之前县内的所有加征杂税统统废除,署衙官吏但凡再有巧立名目贪赃枉法者当严惩,你放手去做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只要我在孝平一日杜均就压不到你的头上。我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我不希望再有百姓到县衙来状告县署官吏不法之事。”
宋泽正色道:“您放心,下官一定在十日内涤清县内不法,给大人一个交代。”
张简站起身拉着宋泽向前堂走去,边走边低语道:“宋县丞,此番不是我救了你,而是需要你救你自己,懂吗?哈哈!前堂议事吧。”
堂议一散张简便回到了后院,把自己和宋泽的对话与韩谦复述了一遍,韩谦到没有表现出多意外反而是笑着提醒张简,大人做得好人可却把不少困难事惹到了自己的身上,这府的亏空和杜均的刁难大人该如何应对?
不得不说韩谦这一盆冷水泼的是恰到好处,这府的事说到底也就是钱的问题,可自己也不能去抢,短时间内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去搞到这么多的钱。
至于杜均吗,张简脑中不禁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解气办法,他让吕庆功去搞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木箱拉回了后院,韩谦看着吕庆功拉回来的大箱子一脸不解的问这有什么用。
张简笑而不语的拿起了大毛笔在木箱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了几个大字,随后得意洋洋的问道:“韩先生看我这字如何呀?”
韩谦围着木箱转了几圈,担忧道:“这……这能行吗?”
张简笑道:“行是肯定行,就怕这杜太守要恨死我们了。”
韩谦干笑一声:“何止是恨死,我要是杜均非得和县令你不死不休了。”
叫韩谦这么一说,张简也不禁有些犹豫了。可事实就摆在这,自己是肯定不能向杜均低头的,一是因为自己压根就没钱行贿,二是如果自己像宋泽一样靠盘剥百姓苟活,那还不如自己现在就卷铺盖滚回临川,也省的在这丢人现眼叫人指着脊梁骨骂娘。
“韩先生久在州郡历事见多识广,若是我将此事上报州府,先生以为如何?”
韩谦淡淡一笑:“县令怕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吧,我现在要是劝您收手您会听嘛?现在府亏空宋泽首当其冲,光凭他一人之言还不足以搬得动一郡太守,更何况县令您告杜均索贿,可有凭证?送礼的是宋泽,挪用府的还是宋泽,加税的更是他宋泽,就算县令你告到了州府又能如何呢?”
其实之前张简也不是没想过这条路,也正如韩谦所说希望渺茫,现在问出口无非是让韩谦彻底断了自己这个念想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反正都要和杜均撕破脸,用什么方法也就无关紧要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有什么方法可以开源充实府,光想着节流也不是办法毕竟县署还需要运转,就算我不缺钱可以不要俸禄,下面的官吏总要养家糊口吧,我总不能一面喊着要奉公守法,一边却又逼着他们去贪污受贿,如此不近人情的事我是做不出来。”
韩谦哧笑道:“县令莫要心急,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眼看便是年关了,还是等过完了年再从长计议,先让县府上下过个好年吧。”
张简冷冷一笑:“过个好年?呵呵。”
十日之期未半,宋泽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整治起来,他先是以张简的名义将县内的士族乡绅都叫到了县衙,当着张简的面宣布以往的赋税加征全部取消,并严令各司官吏不得以各种理由行贪污之实,如若发现或被举报官员待参胥吏革除。
而张简的目的也很明确,之前的事自己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日起但凡有手脚不干净被抓到的,便新账旧账一块算,吃了多少就要加倍吐出来,从自己这个县令算起到最底下的啬夫游徼,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被监督之列。
一时间县内告示四张,以宋泽为首的官吏也总算是放下了包袱,一场轰轰烈烈的县署除弊运动开始了。
短短数日间便缉拿县乡属吏差役数十人之多,县署各司主官待参三人。所有涉事官吏全部张贴告示明正处置,屡教不改之胥吏全部革职入册永不录用,收缴赃物悉数充入府,宋泽冲锋在前丝毫不留情面,一番雷霆手段之下竟赶在年关之前刹住了这股贪鄙之风,全县上下百姓无不欢呼鼓舞拍手叫好。
就在张简想在孝平一展拳脚之际,一个老朋友却是如影随形,不过张简总算是能好好过一个除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