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旻什么都没带就去了她父母家。
其实祁旻读本科之前,她家还住在市区里,那时候主要是为了方便她上学——毕竟中小学的上课时间也太早了。而自从她上大学之后,祁旻的父母就搬到了郊区更大的一套房子里,也算是住得能稍微更舒服点儿。
这也就导致了祁旻回自己家吃个午饭,得在刚吃完早饭时就出发坐地铁,将近两个小时才能到。
等终于到了站,祁旻又走了两三公里才到她家住的小区。小区倒是很干净,仿欧式的建筑看着也上档次。当年远郊的房价还没完全涨上来时,祁旻的父母买了这套房,本想用于投资。但谁知道后来远郊的楼市渐冷,房子砸在自己手里了,幸好这小区修得不错,留着自己住也不算亏。
和祁旻的父母类似,这小区里很多住户都是市区出来买房的。祁旻一路上看到了许多中老年人,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也有不少。然而显然的是,地方可不像之前市区里的老房子,她在这儿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祁旻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她家所在的楼,掏出她好久都没用过的门禁卡,刷开门之后进去按了电梯。
在祁旻上电梯之后听到门禁开的声音,于是又按着开门键等了一会儿,进来了一位看着有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看祁旻觉得眼生,又看她按了七层,就问道:“姑娘,你是七层我们楼上那家的闺女?”
祁旻不认识这位老太太,不过听起来是邻居,于是答道:“是……”
“你是留学回来了?还是回来过年啊?”老太太问道。
“我……留学回来了,已经毕业了。”祁旻回答道。
“那真不错,有出息啊。”老太太笑着说道,“我孙子也想出国留学,怎么样,国外安全吗?”
祁旻知道她说的“国外”基本上等于欧美,于是回答道:“欧洲还比较安全吧,美国就是分地段儿。”
“啊,什么?”老太太提高音量问道,大概是有些耳背没听清楚。
祁旻正想仔细解释,电梯已经到了六层。门开了,老太太走了出去,她也只好跟这位邻居道别了。
电梯上了七层,门开之后飘散着一股烧饭的香味儿,祁旻顿时真切地感到了——可能是近两年来第一次的——踏实和安心。
——
祁旻并不是自读博以来就不回家的。在中美贸易战之前,她每逢实验室放假都会回家,只是贸易战开始后毕业那年因为怕拒签耽误事儿而没回来。因此她这也谈不上多么想家。
不过之前还是以外出留学的身份回来,现在则是作为已经有体面工作的大学PI,祁旻的心态还是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虽然称不上“衣锦还乡”,但她能找到教职当上PI,还是很不容易的。因此朱劭琼女士和祁志光先生还是对她颇为自豪,仿佛一个长达近三十年的大项目终于取得了成功。
为了迎合一下父母炫耀自己闺女的心态,祁旻也故意讲了一下儿她现在在中技大学生物信息学实验室当PI的细节,顺带夸耀了一下儿她现在的课题对于神经科学发展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最后她还特别装X地故意说道:“可惜就是,做基础科学研究就是赚不到什么钱。这也没办法,是不是?”
“唉,赚钱不是最重要的。”祁志光先生“安慰”她道,“人对于社会的贡献并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祁旻就喜欢听这种话。她家虽然不富裕,但也并不怎么短缺,因此她父母不太在乎自己家闺女能赚多少钱——否则也不可能这么支持她去学生物了。
“不管怎么说,你能拿到教职还真的是我们意料之外呢。”朱劭琼女士说了实话。
祁旻小时候就不是什么努力学习的孩子。她从初中开始就吊儿郎当不怎么学习,也就是突然爆运气高考考得还不错,然而上了大学照样划水。就是读个博,她都能没发出章还蹭别人章毕业。这样的人能找到教职,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运气爆表了。
不过即使知道她自己这经历不行,祁旻对自己父母还是要吹一下:“那你们太低估我了。拿这教职轻轻松松啊,而且我马上——明年就能发章了。”
“行行,你马上发章。”朱劭琼女士止住了她的得瑟,“赶紧吃饭吧,炒菜都快凉了。”
祁旻夹了一筷子朱劭琼女士做的葱爆羊肉,勉强嚼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很明显,这盘葱爆羊肉爆得老了,羊肉嚼起来跟浆过的碎布条儿一样。
祁旻知道她母亲大人不常做饭,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老妈,这羊肉也太老了吧。”
“能吃不就得了。”朱劭琼女士却说道。
“切,煮皮带还能吃呢。”祁旻小声嘀咕了一句。
朱劭琼女士年轻时从来不做饭,年纪大了之后反而开始“装模作样”地研究一点儿厨艺。然而她做的实在不好吃,祁志光先生和祁旻一见她做饭就发愁,而朱劭琼女士也埋怨他们不能乖乖地给她当“小白鼠”。
果然,对于祁旻的这句DISS,朱劭琼女士立刻开玩笑地反击道:“嘿,你这丫头,自己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有人给你做饭就不错了。以后等你成家了,想要这待遇还没有呢。”
祁旻心说她这基本上也相当于成家了,而想吃个火候适当的葱爆羊肉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要是安东把羊肉爆老了,都不用她尝,他自己就得重新做一份儿——这就是人家专业敬业的态度。当然,有时候祁旻也很想谴责这种浪费食物的行为,她跟安东住在一起时恩格尔系数就从来没下过。
不过正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儿朱劭琼女士。祁旻装作随口说道:“这待遇也不一定没有啊。都什么年头了,找个会做饭的对象也不难吧?”
“怎么,你现在又想找对象了?”朱劭琼女士问道。
“哎,不是……”祁旻连忙说道,“我就是陈述这个客观事实嘛。”
“客观事实是一般人都能找到对象,所以你也赶紧找对象吧。”朱劭琼女士却说道,“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就你这懒样儿也该治治了。”
祁旻敷衍地点头,心里不禁为自己辩解:怎么能说不做饭不干家务就叫“懒”呢,她课题做不出来不得不泡实验室,这已经非常心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