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接着说:“然后,她冷笑了一声,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陆原野是怎么回答我的吗?她说,感情是不能让的。掉下楼之前,我以为这话的意思是公平竞争。现在,这句话的意思大家应该都明白了吧!她真正的意思是,她对赵鑫,志在必得,哪怕代价是伤害一个朋友的一条性命!’
接着,她又嘲讽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怎么,看你的样子,是想为她出头,为她脱罪吗?!我可真是后知后觉,你俩早就对上眼了吧!就我这个白痴还不识趣的夹在中间,以为每次办展报都是三个人的合作愉快!
之前,算我瞎了眼,好在现在也不算晚,从此以后,祝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听了她的话,我一个字都反驳不了,甚至还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确实是早就对上了眼,她也不算是骂错了。”
郭尚北无语地想,恐怕这才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吧!
可能他真的是格外地没有同情心和正义感,听到这里,是个正常人都已经没法否认陆原野伤害人的事实了。他却一直在找这件事的逻辑漏洞,在期待故事的反转。
有件事令他非常不解,听赵鑫的口气,他似乎已经相信了那个叫李见雪的女生。那他对原野的那种藏都藏不住的愧疚和过度的关心,又从何而来?
如果赵鑫明知原野为了他差点害死了人,却依然放不下她,那么他在面对原野是时候,更多的应该是挣扎在爱与道德、正义之间的矛盾和痛苦吧!
“我当时以为,被李见雪指着鼻子骂,已经是深渊;后来我才明白,接下来的一问一答才是真正的深渊,是折磨我这么多年的深渊。
有个和我走的最近的男生说:‘李见雪,听了你说的事,我们也觉得陆原野很可怕,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和她相处,虽然觉得她内心有点小清高,唉……总之,感觉挺幻灭的,有种女神变女巫的感觉。
不过,我觉得,赵鑫也挺无辜的吧!就算陆原野喜欢他,陆原野要害人,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而且,他也没说喜欢陆原野啊!赵鑫,你现在就告诉我们,你喜欢陆原野吗?’
我之前虽然没有明确表态要追求陆原野,但我一直以为我的这个哥们而多少是有点感觉的,就好像我也能感觉到,他对陆原野的好感一样。
可能真的是人命关天,在一个差点就逝去的生命面前,一切的小情小爱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更何况是还没有说出口、更没有的到任何回应的、微薄的好感呢!
我心里隐隐约约知道,我的哥们儿是好意,他于无声处否认了自己的好感,也推己及人地提醒我赶紧撇清,并且体贴地为我架起了一个台阶。
在众人的注视下和期待下,我说出了这辈子最违心的话:不喜欢。
这三个字一出口,我就再没有资格说出它的反义词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如果说,之前自发地加入小团体只是弯着腰的屈服,余光还能向往原野挺直的腰板。这一刻,我已经跪伏在了一种看不见的大势面前。
我甚至觉得,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站起来过。”
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颤抖和哽咽,随后是很长的沉默,郭尚北没有着急,他知道赵鑫需要时间平复情绪。
他似乎有点明白他对原野的愧疚感从何而来了。
赵鑫对原野的愧疚,与其说是在于,你对我如此深情,我却因为懦弱逃走了。
不如说是在于,对不起,我已经彻底背叛了孤独者的阵营。
在赵鑫看来,“以身犯险”地跟小团体保持距离的原野,和身处小团体却冷眼旁观的他自己,其实都在努力对抗一种大势,
虽然原野的对抗更为彻底,但他们都是不愿意随波逐流的孤独者。
那次违心的否认,就像他自己说的,意味着他彻底屈服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试探地问了一句:“赵鑫,你还在吗?”
“还在,怎么了?”
“我有个问题,你……”
“你问吧,我没事。”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原野真的要害那个叫李见雪的女生,她为什么不直接掰开她的手指,而要抓着她的胳膊,往外拽呢?”
“李见雪说原野当时是在向斜上方用力,可能原野的第一反应确实是要救她,但在抓住她之后,却改变了想法。抓和放,一念之差吧!”
“不对,你不是说,那个女生说,原野一开始就是为了往外拽开她的胳膊吗?”
显然,第一个问题,赵鑫想过,但第二个问题,他没深入想过,他迟疑了,不确定地说:“可能在这一点上,是李见雪误会了原野?”
“就算原野是抓住她之后才改变了想法,那她也大可先放开她的胳膊,再去掰动她的手指。又或者放开后什么都不做,等着她自己掉下去就行了,为什么偏要用那么吃力不讨好的方式?除非,原野正好是在那个女生的手松开的瞬间改变了注意,只是这个瞬间也太微妙了吧!”
赵鑫有点被郭尚北的分析打懵了,他也不是没有质疑过,最终的结论都是,原野应该是一念之差。
“太微妙?”
“对,太微妙。可能大多数人都会从那个女生的立场上来考虑这种微妙:如果你是抓不住了,那也不至于在我松开栏杆后,你一秒钟都坚持不了。”
这确实是赵鑫一直以来的想法,也是他不能反驳李见雪的最大障碍。
“但反过来,从原野的立场上来讲,也同样存在一种微妙。如果我有意放开你,那我也不至于掐点掐的这么准,不早不晚,那么刚好,就在你也松手的一瞬间?
退一万步讲,只要我再坚持几秒,就能装作拉不动的样子松手,这样不是更隐蔽、对我更加有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