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凛反问:“什么是一事无成?像齐大夫那样的?”
苏玉娘不说话了,两人隔
着炉火静静对峙……半晌后,赵凛道:“罢了,你好好想想,像他那个年纪能有自己的想法已经难能可贵……”他七岁的时候整日刨食、砍柴、做工,只想着吃饱穿暖。
说罢,他转身走了。
夜寒风袭、草叶覆霜。
炉火在苏玉娘眼里跳跃,她回想过往。夫君死后没多久她就病倒了,两岁的春生路都走不稳,摇摇晃晃的给她倒水、喂饭。夜里就蜷缩在她脚下睡觉,半夜起来总是伸出小手摸摸她鼻息。三岁后自己煮粥把脚烫得留了疤,四岁就开始给她送绣品去绣房,拿家里的东西去典当给她抓药……
一直长到七岁,他懂事坚强,从来没有哭过抱怨过,讨要过什么东西。
小孩子怎么能没有欲望和想要
的东西呢。她七岁的时,看见阿姊胸口佩了一枚东珠都想了好久,非锦衣不穿、珍馐不食。
春生什么都没有,她还要求良多……
她胸口犹如针扎,捂住脸匍匐在自己膝盖上流泪。
她不是个好娘亲。
夜风料峭、炉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灶上的锅咕隆隆响。她擦干眼泪,起身把烧开的水提了下来,倒进铜制的水壶内。剩下的水煮开,下了一碗馄饨端到了房。
房内依旧着香,冷夜秋风吹得跪在灵位前的小孩儿摇摇晃晃。
他实在太困了,都忘记了饿……
苏玉娘把馄饨放到案桌上,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春生……”
摇晃的春生惊醒,连忙端正姿势目视前方跪好。苏玉娘拉他,他疑惑抬头,微弱的声音里是困惑:“娘……”
“起来罢,娘煮了碗馄饨,你过去吃。”苏玉娘用力拉了他一把,他站起来,瘸着腿走到桌边,又抬头看她:“娘?”
苏玉娘把桌案上的两本医推了过去,温声道:“吃吧,往后你想学医就学吧,娘不反对。”
何春生眼眸微睁,以为自己跪久了出现幻觉了,再次确认:“娘,你说什么?”
苏玉娘:“娘说,不反对你学医。要是你不想科考,娘也不勉强你,但还是要读的,知事明理是为人根本。”
“娘!”何春生眼眶突然红了,“您真让我学医?”
苏玉娘含笑点头,催促他:“快吃吧,娘去给你打水,洗完澡快去睡觉,明日不是还要去齐大夫那?”说着起身往外走。
经过窗口时她顿了一下,瞥见小孩儿捧着碗在哭,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从来没哭过的人居然因为这个哭了。
苏玉娘深吸一口气去了灶房,等何春生吃完馄饨洗漱完快要睡觉时,他突然道:“娘,我愿意读的,也想参加科考,不是怕你不高兴,是真心想科考……”他可能不是最会读的那个,但将来一定是读人里医最好的那个。
苏玉娘给他捏被角的手顿了顿,眼睛里揉进了笑意:“知道了,快睡吧,明日看到宝丫妹妹叫她别讨厌娘了。”
何春生满面疑惑:宝丫妹妹为什么讨厌娘?
次日,等他和宝丫一起去齐府时,才知道是宝丫和赵叔叔昨晚上去找了娘,娘才同意他学医的。
何春生感动极了,默默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争取早日把齐师父拍死在沙滩上。
时间一晃过了两个月,十二月的天越来越冷,厚重的霜打得路边的草枯黄。长溪县内时常冬雨绵绵,赵小姑和苏玉娘每日出摊都有些受不住了。
两人算了算这两个多月挣到的钱,一合计,决定在东街租个铺子。赵凛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有了铺子就不用起那么早准备,也不用风吹日晒雨淋的了。
他原本想去半忙打听铺子的情况,苏玉娘和赵小姑说不用,让他忙县学里的事,该是她们自己的事让她们自己来。
她们有心自立,
赵凛也不好阻拦,
就任由她们去弄了。
冬至这日,苏玉娘和赵小姑包了饺子。城隍庙里忙,权玉真过不来,两个小娃娃提着饺子送了过去。
权玉真看到小宝丫的第一句就是笑:“哎呀,又快过年了,我家徒弟怎么还没长高啊?”
赵宝丫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把食盒放到桌上,噘嘴气鼓鼓道:“师父坏,天天笑话我。”对于身高,她也很郁闷啊。
不到半年,春生哥哥又长高了不少。而她比春生哥哥吃得好吃得多,还天天喝牛乳,就是不见长个子。
春生哥哥都比她高一个头了。
软糯的小团子焉耷耷的坐在石桌上,托着奶膘瞪着他。权玉真任由她瞪,慢条斯理的吃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