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员说:“朱家乔,我听过你的名字……工兵连的后起之秀啊。你这不光是有意见,还有别的话要说吧?”
朱家乔被一句话戳穿了,反而挺了挺腰板,说:“是的。刚才我观察到,营地被炸毁了之后,大家都在抢救伤员和物资。可都挤在一起,那带着辎重的还在前面,把后头抬轻便物资的反而都给堵了……等到有伤员要通过的时候,大家又一块儿往旁边让,越发的乱。这样搞法,等飞机再来还撤不走,人还没地方躲,这不就等着挨打嘛。”
前面才刚刚走开的战斗连队指导员一听,停下了脚步,回头说:“不对啊。按照你这么说,辎重反而得在后面咯?咱们三连的高射炮可是全营唯一的一个宝贝疙瘩,这玩意儿要殿后,被飞机炸掉,你怎么交代?那仗往后还怎么打?”
朱家乔也不急,等指导员说完了,才胸有成竹的道:“可现在高射炮不是已经转移了么?”
轻轻摇了摇头,营指导员说:“还没有呢。刚才高射炮立了功,我让他们原地待命,等飞机一来,有他们发挥的时候!”
朱家乔反而摇了摇头,说:“指导员,我们刚刚才从山上回来,跟防空战斗班的同志们聊过。他们这次战斗,感觉自己发挥的作用有限。而且高射炮已经暴露了,下一次飞机一来,肯定会针对它。所以我认为,倒不如把高射炮先转移隐蔽起来,暂时不要用了。往后等有新的高射炮补充,再相互配合作战。”
营指导员、三连指导员都陷入了沉思中。
营指导员抬起头来,看着朱家乔说:“家乔同志。你刚才提的意见很好,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方案?”
朱家乔说:“有的,其实很简单,归结起来就一句话,八个字,‘先轻后重,先快后慢’。”
“家乔同志,这什么意思,你展开来说说?”营指导员已是下意识地拿出了上衣口袋里的笔记本,开始往上面记录。
……
西里瓦营地里的道路不算平整,有一些地方隐隐约约的,还有坡道往上,叫飞机一炸,土地炸酥了,塌成一团团。在朱家乔的指挥下,营部各连按照“先轻后重,先快后慢”的八字原则,迅速运转起来。
“先搬鸡毛掸子,再搬衣柜!腿脚快的人在前面,走得慢容易碎的往后放——”朱家樑在营地各处飞跑着,旁边人没忍住说,“什么鸡毛掸子衣柜的,搬家啊?”
朱家樑翻了个白眼道:“这是举例子,举例子懂吗?钢筋、铁轨那些就别搬了啦!”
正几个人喊着号子把铁轨往板车上放,那位1班的班长就不明白了:“不搬了?难道不要了么?”
朱家樑道:“不是这个意思。这玩意儿多重啊,我姐说了,把它们放地上,那边不是有土么,拿土一埋,做好掩蔽就行了。优先把砂轮机、道钉箱子这些给运走。山洞上的防空工事已经抢修出来了,运过去藏好!”
1班班长一听,忙又指挥着人把铁轨往旁边放……
朱家樑这边正上蹿下跳呢,朱家栋过来了,顺手帮着1班把铁轨搬动放好。1班战士们手里的工兵铲立马挥动起来……
朱家栋的力工班在后方,专门护送着高射炮到三号备选阵地去。三号备选阵地在半山坡上,转运车道早早被清理了出来,张全忠亲自开车,沿着山路把高射炮往山上拉。
“三号阵地清理好了吗?”
“都清理好了!”
“有没有被炸到?”
“没有!那一旮旯按照之前的布置,没有任何人烟房屋,飞机没有炸过去,老林大树都长着呢!”
“很好!”
已转移到新地点的营指挥部里,挂了电话,营指导员对朱家乔比了个大拇哥:“家乔,当真是虎父无犬女!现在一切顺多了,高射炮也转移掉了,就按照你说的,隐蔽起来。哎,你爹呢……”
一对上朱家乔情不自禁红了的眼,营指导员明白了什么,顿时那脸色“刷”的一下就挂下来了,嘴唇哆嗦着。不等指导员再说什么,外面一阵叫好声,打断了他们。朱家乔扭脸看过去,说:“咦,那不是老林吗?”
上午才见过面的林朗清,这会儿又出现在营地里,而且在干活。上了一辆半个轮子悬空了的卡车上,发动机一响,一阵行云流水般的操作,那卡车一点点的划了个弧度,硬生生开回到了大道上。把车子交还给了司机,林朗清回到了人群中,说:“先转移了卫生所里的东西,到那洞子里去。那边的一排房子还完好,可以用来藏东西。先轻后重,先快后慢!”
老林可没有光说不练,帮完汽车班的忙之后,自己也就首先把几箱子螺钉螺帽,放到了手推车上。把手推车装得满满的之后,还没有忘记在手推车把手上挂上几把铁锤铁锹,推着车子就朝着那排房子去了。朱家乔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夸道:“这个老林,一脸知识分子的模样,干活还挺有章法的啊。”
旁边的营指导员一口茶喷了出来:“老林?!家乔,他可是我们新到任的营长!”
朱家乔惊讶:“啊?!营长还亲自动手干活啊
?!那肯定很不错,是个好官!”
营指导员还想要说什么,朱家乔看到已经开始收拾辎重了,就说:“我到外面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防空警报响声尖锐,一声一声的。随着防空警报的动静越来越大,天边那飞机编队也来了。这时该隐蔽的隐蔽掉,营指导员和朱家乔跑在最后。在朱家乔的指挥下,把堆在一起没法再回收的破烂物资浇上油,四下里一扒拉开。飞机飞近之后,发现再没有防空班的枪声,那飞机显而易见的嚣张起来,拉低了高度贴地飞行。
黑乎乎的浓烟,就在这时冲天而起。那飞机穿过浓烟的时候,躲在防空掩体里的志愿军战士们几乎能够听见飞行员那粗野的叫骂:“fxx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