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筷子菜还未夹到嘴里,玉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我说今天下午怎么连来看病的都没了,竟出了这种奇事儿,这太子也太大义灭亲了吧!”
“可是芙姐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啊?可是你认得许家人?”
只听姜芙轻笑一声,而后终于再也绷不住,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滚落下来,不哭还好,一哭便再也关不上闸,她将酒盅放下,随即手肘杵在桌上,单手捂了脸。
从未见过这种阵势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两个人又都是懂事的,见她这般,也不忍心打扰,只将筷子暂搁
下,坐在那里默声陪着她。
炉中的炭火时而发出烧的响声,窗外风声仍旧呼啸,直到最后姜芙的哭声也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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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稍稳之后,玉将温帕子递到她的面前。
好生擦了脸又利用缓了一下,姜芙终拿起筷子,“你们吃菜。”
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是显然,她哭过之后好像是好多了。玉和小锦仍旧没敢多嘴,只当无事发生。
告示贴到各城各县已是多日之后,京城百姓是最早知晓此事的,这件事以极其迅猛的速度不段朝外扩散,没多久便一片沸然。
那页告示亦落到了钟元手里一张,是崔枕安命人送下去的,在拿到这东西的那日,钟元望着故乡的方向跪了良久。
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在此时如数尽放,素来温声温气的钟元独在房中仰天长啸,沉玉阁楼下看守之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又听他在房中不是嚎啕大哭就是放声大笑,竟像疯癫了一般。
这口气,这场冤,已然成了钟元心里积聚难解的一个死结,他自残弃姓,离乡背祖,就是等得这一日,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这一日。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他被仇恨紧紧掐住咽喉,几乎被撕碎扯烂,他过往的人生皆搭在这件事上
无人能懂他此刻的心情,根本无人能懂!
狂笑一阵,嚎啕一阵,整个人如同疯磨,最后整个人奔出沉玉阁去,也不知怎的整个人身形不稳摔倒在雪地里,亦就势躺下不起。不比黎阳的雪,京中的雪落下来也站不住,见土便成湿泥,平日整洁爽利的一个人竟就这样仰躺在泥地里,任凭泥润湿遍全身。
这是他许岚沣最疯的一回,有此一日,当觉得死也值了,不知放任自己如此躺了多久,最后他终起身回房,将那张告示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放在铜盆中烧,以告慰双亲的在天之灵。
崔枕安被人抬过来时,钟元面朝北,红眼涕泪跪在地上,碳盆中是未熄尽的火苗。
又是那熟悉的竹椅声,这些日子以来,崔枕安几乎日日都会来此,两个人不说话,亦不动气,只是默声下棋,钟元执白,崔枕安执黑。
他有预感崔枕安会给许氏翻案,只是没想竟会这么突然,甚至之前无任何声息。
椅上之人腿仍旧不良于行,不过是另一只胳膊能稍稍抬起,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钟元在此,崔枕安也视而不见,只是像平常那样被人抬到棋桌前,而后众人退下,房间内又只剩下这两个人。
满屋子的烟气萦绕,有些呛人,崔枕安手握虚拳挡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钟元仍跪在铜盆前,目光这才挪到崔枕安的背影上,缓声说道:“我竟不知该不该谢你。”
毕竟当年诛杀他满门的,是崔枕安的父亲,害他的,更是崔枕安的亲人,“能做出这样的事,许你也是顶了天大的难处,你注定也会背上一世的骂名。”
“骂名算得了什么。我从来不是顾念着名声活着的人。”崔枕安此刻说的轻松,但是事情远远不止告示上贴出的那般简单。
他行此招,是先斩后奏,现如今为了这件事,晖帝被气病,被硬架了上去,君王信仪也被人非议,朝堂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朝臣破口大骂崔枕安弑亲冲动,不顾大局,有人还说他不顾父子情份,更不顾圣上颜面,将当年的旧事摆于天下,将圣上气得病倒。
还有人借了此机会提了崔枕安身疾难愈,双腿往后怕是难以行走更难担大任,且别有居心,劝圣上传位于宗亲云云
那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钟元明白,远不可能似他说的这般简单。
在他背后站直身子,钟元犹豫良久才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连他也不相信,崔枕安这样的心性,竟能真的孤行一人便将此案翻了。要知,那代价是送上他的母族以名声,往后若有人犯上做乱,只肖这一个借口便可行事。
毕竟前朝毁于恶名,而北境亦是成于贤声。
“为了我自己。”竹椅上的人仍嘴硬,若真是为了自己,他大可装聋作哑,不犯乱事。
一时钟元无言以对,着实不晓得该讲些什么话。他是感激的,感激崔枕安所做的一切。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崔枕安身子微微侧了侧,用余光看向身后钟元,“姜芙现在身在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