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问施菀知不知道这亭子是什么人所建,就看见亭子旁边的石壁上写着字,他便走过去看起来。
上面所,就是这拾玉亭的来历。
八十多年前,中原大地还在战乱中,任河东路的一名御武校尉周毅因城门失守,与妻子一路南逃至云梦泽一带,却走散了,多年都不知对方音信。
后来天下一统,他能回家乡了,却依然逗留云梦泽,只盼能在此处寻到妻子下落,时隔八年,他几乎已经放弃,只是偶然间到这云归山游览,竟捡到一枚玉佩,正是他妻子的旧物。
他便在附近村子、县城内打听,又历经一年多,终于打听到妻子下落。夫妻相见,泣涕如雨,两人离开安陆前,在这山上修了座亭子,取名“拾玉亭”,用来感恩这让两人重逢的云归山。
这是一个夫妻再聚、破镜重圆的故事。
陆璘抚着上面的字,转头看施菀,却见她并不在凉亭中,而是随着石阶去了下面的水潭边,太阳正好行到山峰后,水潭边一片阴凉,她在那里洗过手,又往花篮里浇了些水,然后坐在了水潭边。
他也走过去,就着清凉的潭水洗了手,和她一起坐在水潭边。
“我看了那拾玉亭来历,倒是段佳话。”陆璘说。
施菀笑了笑:“说不定是杜撰的,大人看那道观里,后殿供着月老,在我小时候这道观比现在红火一些,有很多求姻缘的人过来,就因为这凉亭的传说,说不定这凉亭就是他们自己建的,上面的故事也是他们自己编的。”
陆璘回说:“兴许是杜撰,也兴许不是,但我是愿意相信的。”
施菀没回话,看了看被山峰挡住的太阳的方向,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点下山回去吧,晚一些就没船了。”
陆璘看向她:“但我想,可能现在已经没船了,船家说他女儿女婿过来,太阳刚偏西他就撑最后一趟。”
施菀满脸惊愕,她才想起这回事。
所以……就算现在飞下山去,也赶不上了。
愣神半晌,她才忍不住问陆璘:“大人既然知道,怎么没有提醒我,我们上山路上该快一点的……”
不,他们就不该上山来,但她忘了。
陆璘也沉默一下,随后才回答:“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于是两人沉默了许久。
陆璘看着施菀,施菀看看天空,又看看下山的方向,显然有些着急。
陈家村的人一定也有人家有船,就算没有普通船也有龙舟,真要回去,找他们帮忙撑船回去也行,但就是太麻烦人了,而且三婶说不定还没回去,她不敢冒这个险。
“等一下我们下山,去找陈家村的人借宿?”她又想了想,问陆璘的意思。
陆璘回答:“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他们?”
施菀就是这样一问,其实她也觉得太麻烦。
首先她就不知道找谁借宿,陆璘这个身份就更不知道找谁了。庄稼人不像城里的大户人家,他们从来就没有客房,也很少有多余的房间,甚至可能连多的铺盖都没有,两人真去了,人家当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让他们睡,但他们自己肯定是睡不好的,说不定就要去睡地上。
这时陆璘说:“我刚看这道观后面倒像是有厢房的样子,要不然去问问能不能出些钱借宿?当然,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他问着,定定看向她。
施菀连忙回答:“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我对大人哪有什么信得过信不过的话……”
说完她才意识到,难道她就同意这样了吗?
孤男寡女,留宿人家只有一个老道的道观?
这事让她和任何人都不可能,但偏偏这个人是陆璘,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他们是曾经的夫妻,这种男女大防,似乎在意也行,不在意也行,而显然,他大概是不在意的,他不在意,她在意,竟显得自作多情。
她还是想下山去,但下了山也不知道去哪里。
就在她心里百转千回时,陆璘已经往凉亭上面走去:“我去道观里问问。”
说完他就已经走了。
施菀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为什么她就忘了下午没船回去的事呢?
因为当时远远看到三婶,太心慌,太着急了。
但就算当时记得又怎么样?还有别的办法能让陆璘躲开三婶吗?与其往那个方向发展,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和陆璘在山上过一夜。
她颓丧地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陆璘回来了,很快和她道:“道长答应了,后面有房间,平时也会有修行的居士来这里暂住,所以床和被褥都有,只是他说有些旧,但我想这没关系,晚上还可以让我们和他一起喝粥,就山上他自己种的菜,我给他钱,他也不肯要。”
“哦……那……”施菀不知道说什么。
陆璘却似乎很轻松,对这结果也满意,和她道:“这下放心了,山上清幽,就在这里坐到明天也无妨。”
第5章
施菀轻轻“嗯”了一声,坐了下来,撩着水潭里的凉水,在心底叹息。
就这样吧,或许,让陆璘来到安陆做知县,让她如此心平气和和陆璘登上山来,歇息在这道观,也是老天爷特地的安排,安排她与京城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和解。
想到这儿,她抬眼看向天空,释然地笑了笑,然后和陆璘道:“是我考虑不周,害得陆大人要在此委屈一晚上,还望陆大夫见谅。”
陆璘脸上倒流露出几分愉悦与期许来:“我到安陆来还没去哪里游玩过,今日这云归山便是第一次,我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