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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两次, 小五子跟着拾五又去见过那货郎两次,那货郎与拾五也只坐在一起追忆曾经的往事,言谈间拾五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又置身在年少时光的轻狂时候。
又从货郎那儿买回一瓶马奶酒之后,戾王就吩咐了小五子去做其他事情, 小五子也就没有跟着拾五出门, 他只是觉得, 怎么好像守卫皇陵的侍卫巡逻的次数比平日了多了些。
没有了小五子这个小尾巴跟着,拾五将手中的银钱递给货郎, 见四下无人, 面上没有那种寻常的笑,动手往粗茶碗里倒了杯茶水,声音冷冷的:“当年我服侍俪夫人, 夫人独宠后宫,先皇甚至抱着殿下到御房玩耍, 我曾经听殿下说过岭关有出入的密道。”
岭关所在的位置地势险要, 是阻断蛮奴进攻的重要关塞,若是岭关被破, 那京城便陷入极危之境。
那货郎才听到拾五这般一说,双眼精光闪烁,面上立刻就露出了垂涎之色, 十年前, 蛮奴集结数十万大军, 生生被阻隔在岭关, 最后打败,元气大伤。若是真有密道进入岭关,只要里应外合,攻破岭关,蛮奴大军便能长驱直入,直取京城。
虽说畅想的很美好,那货郎还是有些迟疑:“戾王怎么也是皇家血脉,如何肯绘制出密道图纸?”
拾五早就孑然一身,无所依倚,又因为唯一侄子的冻死,心中更是将皇家恨入骨髓,他一个太监,甚至没有了来生,叫赵家所有皇室中人陪葬,才能解他心中的恨意。
“不需要威逼,那就利诱,若是蛮奴的首领肯给戾王殿下一个承诺,攻破京城之后,将皇位留给他继承,戾王殿下怎么不心动,更何况,俪夫人被迫殉葬,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死在了东宫,怕是戾王心里头同我一样,对那父子恨之入骨。”拾五死死的捏着茶碗,想要报仇,只能借助蛮奴的力量。哪怕这样是与虎谋皮无异。
这个货郎,确实是曾经拾五在西北边陲时候做生意认识的,只不过他是个蛮奴人。自从遇到这个货郎,拾五就开始谋划着这样的计谋。
“我能呆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长了便就叫人怀疑了,能不能说动戾王殿下将密道绘制出来,便只能看你了。”那货郎想了想,便起身翻着自己的货箱,小心翼翼从夹层里头取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那匕首上刻着蛮奴首领的名字,将匕首递给拾五:“这可当做信物,若事成之后,首领见到匕首,自然会退兵,当然,退兵的好处须得给足了才行。若是拾五你反悔了,将匕首上缴,我也不过损失一个头颅而已。”
这货郎笑的意味深长,拾五自然是明白他口中所说的好处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好笑,蛮奴首领凭什么会退兵呢。
接过匕首之后,拾五并没有将货郎的话放在心上,瞧了瞧天色,已经耽搁了好些时候,便小心的将那匕首贴身藏了起来,保证不让守门的侍卫搜捡出来。
回到皇陵的时候,拾五便朝着戾王住的屋子走去,才到门口便看到一个侍卫模样的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拿着的仿佛是金子式样的东西,叫拾五心里极为不舒坦。
虎落平阳被犬欺,戾王就算是落魄了,也是被册封过的王爷,真真发火将这些个不敬的侍卫给打死了,也不过是被追究而已,难不成还会偿命。
拾五给戾王沏了杯茶,这茶不过是寻常的绿茶而已,只是有点儿茶味,却不及贡品茶叶的香醇悠远。终于没忍住,劝戾王:“殿下为何要这般容忍那些个侍卫作威作福?老奴心里看着难受。”
戾王表情并不算好看,看着桌子上的茶盏,倒是有些意外拾五这样说,也只当做他是一片护主的忠心罢了。
小五子端着糯米糕进来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主子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不由得脚步一顿,寻常时候都是他叽叽喳喳的说话,主子大半天都不会回应一声。现在拾五在,倒是能引得主子不时说上几句,长此下去,倒也好,免得主子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头。
尤其过了两天,小五子看到戾王竟然铺开了宣纸作画,更是开心,殿下好长时间没有动笔了,这代表着殿下心情其实不错的。
他觉得在皇陵这样的日子其实也还好,听说去年冬天的时候冻死了不少人。曾经的时候在宫里头还不懂,等到了皇陵,与附近村子往来次数多了,也晓得收成不好的时候,甚至会饿死人,他们在皇陵里头能吃饱穿暖也很好。
拾五卷起戾王桌上的宣纸,仔仔细细的折叠好之后,便急匆匆的出了门。小五子见他喜形于色,倒是很诧异,看了拾五的背影一眼,才转头叫了一声殿下。
戾王随意将毛笔搁下,看了小五子一眼,然后吩咐他去寻一个侍卫进来。小五子难得的泛起疑惑,殿下竟然知道那些个侍卫的名字,那侍卫一点都不起眼,被唤来之后,竟然行了个礼,倒是小五子有些诧异,他见戾王显然是有话要说,便小心的关上了门。
他虽然整日乐呵呵的,但是也瞧出了殿下与拾五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没多会儿那侍卫便走了出来,手里竟然捏着一块玉佩。
小五子心情不由得坏了,抿了抿唇,等侍卫走远了才转身进门,却意外看到戾王在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殿下露出这样浅浅的笑容出来,自从得了那吴侧妃死去的消息之后,殿下整个人都好像被寒冰封住,看什么都冷冷的,偶尔说句话更是冷淡的紧,想不到竟然看到殿下在笑。
说不准是拾五给带来的喜事吧。
明珠这些天被太子闹着折腾一回,倒是被平时里晚起许多,醒来的时候旁边的被褥已经没有了人。却也没有追问太子去了哪里,这个时候,左右不过是去上朝了。
梳洗好,却没有打扮,今日不用见人,明珠也就懒懒的没有梳头。坐在窗边,远远的看到东宫水池里的莲花已经露出了粉色的花骨朵,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姿态。有了片刻的恍惚,不经意间,从春天到夏天也只是花开了的功夫。
明珠看了看桌子上插着的花束,想了想吩咐宫女去剪几支莲花花苞,粉白的花苞有半开的也有打着花骨朵的,捧在手里倒也十分的漂亮。
白桃寻了个浅蓝色的瓷瓶进来,明珠用剪刀稍微修剪了一下莲花的枝干,插进了花瓶里,错落有致,又往瓶里倒了些水,便把瓶子递给白桃,让她摆在窗前的高几上。
夏日的风吹了进来,淡淡的莲花香味便漂浮在空气中,倒有些雅致。太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明珠手里捏着张信笺,卷衬得手指莹白如玉,指甲透着浅浅的粉色,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原本的脸颊还透着些圆润,这些天似乎瘦了些,尖尖的下巴,浅色的唇轻轻抿着,透着一股娴静雅致。
太子跨过门槛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将他的阴影拉的长长的,叫明珠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有人进来,微微抬起了头,太子已经走到了她身边:“谁写的信?”
两个人挨得极近,自从圆房之后,明明平日里相处与往常无异,明珠却总觉得有些微妙,现在她能嗅到太子身上浅浅的熏香,在夏日里显得有点儿叫她发晕。
愣了一下,明珠才声音柔软的开口:“是娘亲递进来的信。”
抿了抿唇,将这几张显得有些粗糙的信纸递给太子,太子轻轻挑了挑眉,信纸上的字力透纸背,不似闺中夫人那般圆润轻浮,显然是个男子的笔迹,一目十行的看完,太子的目光落在了其中的一行。
明珠叹了口气:“是籍哥儿传给母亲的,信里讲了些西北的风光,还有就是信里说西北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下雨了。”
太子方才的目光也是落在了西北没有下雨的地方,明珠能敏锐的觉察秦籍信里想要透漏的信息,叫他并不感到意外,她一贯都是聪慧的。
“秦籍想要说的,我已知晓,放心吧。”太子将信纸还给明珠,心里头各种思绪翻滚,清隽的面上却是带着浅浅的笑,牵着她的手,去用午膳。
东宫的膳食一贯精致,又是夏天,明珠命人煮了绿豆汤,只放了绿豆和冰糖,滤去了绿豆皮,喝一口带着清甜和沙沙的口感,倒是比正经膳食叫明珠喜欢。
等她放下了筷子,太子本打算牵着明珠去走一走,没想到,却有太监来通报,有皇陵的侍卫求见。
明珠听到皇陵两个字,只想了想,莫非与戾王有关,只是戾王早已经被圈养在皇陵许久,莫非还能翻起风浪来不成?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转而过,便抛在脑后,她一贯不是什么好奇的人。
房的门口有侍卫守着,一片肃穆。那个皇陵的侍卫恭恭敬敬的将玉佩呈给太子,又低声一字不漏的将戾王对他说的话语重复给太子听。
太子眼角微微一挑,贵气逼人,手里捏着戾王的那块玉佩,才轻笑一声:“我这个王叔,这么些年,还是这般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