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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他

先皇后林氏死后,未央宫便被空置下来,但其中陈设如新,不见尘土飘扬,一看便知是常常有人打扫的。 身后的殿门再度关上。 我手中拿着温热的汤药,在略显昏暗的大殿中步步摸索着,可还是没有找到那个期待看见的踪影。 “陛下?” 没有得到回应,我咬牙,迈步走进未点烛火的寝宫深处。 一片黑暗中,我手指无意识收紧,艰难地找寻着温琢的身影。 绕过屏风,眼前终于有了些光亮,竟是一扇窗户未关。 窗外雨势倾盆,斜飞的雨点便顺着缝隙流进,淋湿了殿中一片角落。 我感到疑惑,缓缓向锦窗方向靠近,余光却瞥见墙根处一角暗灰色的锦袍。 我心头一跳,顺着照进来的晦暗月光,我看清了温琢的脸。 闭着眼,面颊发红。 我快步走近,弯膝跪在他身侧,用手背一摸他额头,果然热得发烫。 “陛下,陛下!” 他昏睡没有回应,我不敢耽搁,想要出声唤守在殿外的宫人和御医进来,又想起这里是大殿最深处,他们离得太远,恐怕听不到我的声音。 于是我站起身欲原路返回,让众人进来察看温琢的情况。谁知还没抬步,便听见一个又虚弱又哑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陛下醒了!” 我又惊又喜,复又蹲下想与他说话,可一起一蹲间动作太大,手中的汤药便洒出来了些。 我先将碗放在地上,看向温琢时底气不足:“是臣妾自作主张,陛下莫要怪罪孙总管。” “我不傻,知道他惹不起你。” 他靠着墙壁,倒是不见怒气,只是说话时有些无力。不过还有气力接我的话,就证明还不算严重。 他没有动,目光移向我放在一边的药碗,竟没想着挑我的错处:“洒便洒了,我又不喝。” 听他这样说,我有些恼,语气也无知无觉变得强硬:“为何不喝?喝了病才能好!” “你僭越了,贵妃。” 被我这样顶撞,温琢看上去却依旧平静,似乎没想着怪罪,只是一句淡淡的提醒。 若是忽略他烧红的脸颊和愈发沉重的呼吸声,还以为他真是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是。” 我不甘心地应了一句,解释道:“臣妾只是忧心陛下龙体。” “……” 温琢没有接话,只是定定注视着我。 须臾,他忽然问:“今日我送老祖宗离宫,你可知她对我说了什么?” 不解地望了他一眼,我怕是给我下套,老实答道:“陛下和太皇太后间的事,臣妾不敢妄加猜测。” 他病得这样重,想必说的都是胡话,我和他在这费什么劲? 想到这里,我服软道:“陛下既不愿喝药,就让臣妾先去唤御医进来,可好?” “不···不必。” 他垂在地上的手指抬起,拉住了我的袖角,如同在宽慰我一般:“我从前得过风寒,就算什么都不做,最后也能好。” “那怎么行······” 我觉得温琢是烧糊涂了,所说所做都与他平日的模样不同。 他却浑不在意,又接着方才的话道:“老祖宗对我说······” 他的眼静静望着我,如同藏着暗流的水潭。 “‘戚家女不可有嗣,亦不可为后。’” 我愣住,没想到祖孙间说的话竟关于我。 不过,对于太皇太后所说之事,我心里早已有了准备,皇室虽式微,却都不是痴傻之人,怎会轻易让一个戚家女诞下皇嗣,更不必说成为皇后。 我不觉有多难过,还以为是温琢对我的试探,垂下眼道: “臣妾明白陛下的意思,定会安分守己,不肖想不该是自己的东西。” “龙体为重,陛下先将药喝了,可好?” 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不欲与一个病中人计较,只知道哄他喝药才是眼前的大事。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今夜望向我的眼神很不一样,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心一横,抬眼与他对视时,见他难得笑了一下,竟松口道:“好。” 我心头随之一松,怕他反悔,忙将药重新拿起,打算递给他。 可当我触到药碗时,已经感受不到原本汤药的温度,只

剩下一片冰凉。 “凉了······” 我有些尴尬地瞄了他一眼,补救道:“臣妾让人热一下,很快便端来。” “不必了。” 他却毫不在意,直接伸手示意我拿来,只在凑近鼻间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而后便一饮而尽,丝毫不管是冷是热。 没想到还算顺利,我弯了弯眼,低头从袖中荷包里找出颗糖来,送到温琢面前。 “这是······”他一怔:“桂花糖?” 我点点头:“臣妾做的。药太苦了,陛下压一压。” 他依言从我手中接过,眼睛眨也不眨地端详一番,放进了口中。 雨丝微凉,我才想起窗户未关,忙起身关上,又点起盏烛火,这时温琢道:“我冷。” 高烧不退不肯歇息,还吹风淋雨,能不冷吗? 我暗暗腹诽,在殿中寻了一番也没找到能够御寒的衣裳或棉被,只好道:“臣妾让孙总管找些炭火来,可好?” 他却摇了摇头,看着我的目光带着病中的疲倦:“你不是说会陪我取暖吗,为何要用炭火?” 没想到他对过去说过的话念念不忘。 我心中一软,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将方才点起的蜡烛拿近,而后凑近了些,和他并排坐在地上,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烛火阑珊,照亮了他一半侧脸,我听到他轻声道:“你比炭火管用。” 我不知何意,莫名感到脸上有些烫,若无其事别开眼。 他应是暖和了些,又说:“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会来这里吗?” “陛下想说吗?” “其实我知道,老祖宗不喜欢我,她喜欢我皇兄,只是因为我当了皇帝,她才不得不给我几分好脸色。可我不能不喜欢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径直开始自说自话,颠三倒四的,“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她不喜欢我母后。” “昨日是我母后,今日是你。” 他束起的发髻不再整齐,一缕发丝垂到脸侧,显得狼狈又落魄,像只没了家的小狼,“就是那句话,她也那样说过我母后。” 不可有嗣,不可为后。 “我母后不该是皇后,也不该生下我。” 这些东西触及皇室秘辛,并不是我该听的东西。 我有些惶恐,想将他打断,却又听他说着,甚至还带着乞求:“别走,听我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他们不许我追封她,也不许我祭奠。” 他声音无波无澜,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个千百年前发生过的故事:“她是被人逼死的。他们容不下她,容不下我。” 我静静听着,心头已然掀起惊涛骇浪。继后竟并非自尽,而是…… 昔日继后林氏位高权重,甚至辅佐朝政,在前朝后宫无不声望极高,几乎要盖过天子去。 我心中隐隐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不过很快,我就把这一大逆不道的念头压下,深知不能再听下去,声音也抬高了些:“陛下!” 许是看我面带恳求,他终于不再说了,过后却又笑了。 “下次不必再来给我送药了。” 他轻声道,“母后死后,我的病都是熬过来的。那些人不会替我寻御医,我也没有死。” “怎么没人寻御医?孙总管召了一群御医来,就在门外候着呢!” 我见不得他这副失意的模样,反驳道,“就算我没有来,他们也会进来寻你!” “他们不敢。”他回:“如果他们违令,我会杀了他们。” “……” 我简直无话可说,因为我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在众人眼中,他就是一个阴郁又嗜杀的少年天子。 “那臣妾呢,陛下也要杀吗?” 我大着胆子瞅他,毕竟我也抗旨硬闯了进来:“陛下杀了臣妾,可就无人陪陛下取暖了。” 说着,我怕他还是冷,又将烛火挪近了些。 “我杀不了你。” 许是忌惮戚家势大,温琢自嘲般一哂。 他近在咫尺,冰凉的手渐渐回暖,望向我眼神却那样复杂,仿佛怨恨着什么、压抑着什么。 “戚明胭……”我听到他叫了我的名字,而后低喃。 “你为何偏偏姓戚呢?” ---- 那碗汤药起了效,温琢的高热褪了不少。 待他再度昏沉沉睡过去,我悄悄让孙廷

忠带人进来,终于将他带回了明乾宫。 已是深夜,一切安置好后,我顿觉疲惫,想着再看一眼温琢便回宫歇息。 我走近床榻,掀开了床帏一脚,却注意到他左手中攥了一枚玉佩,样式十分眼熟。 我低头看向腰间,才发现自己的玉佩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想是方才在未央宫时,混乱中被温琢拽了下来。 我伸出手,想从他手中把玉佩抽出来,可他却握得极紧,让我难以将东西拿回。 我怕扰醒他,无奈只能收手作罢,待改日再来问他要。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我站起身,带着洗月悄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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