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下水这个事不用纠结了。 一块破烂的木板顺着海浪被推上了沙滩，而皮皮在看到木板上躺着的人的一瞬间就发出了喜悦的喵呜。 木板上的少年人紧闭着眼，浑身是伤。同样是一身白衣，他的衣物有许多利器划破的口子，鲜血浸染、即使不断地海水冲刷，依旧在衣服上留下了深红的印记。 姜淼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他侧脸已经泛白的伤口，那仍旧有血丝在缓慢渗出。歪过头看着已经跳下肩膀的皮皮猫，她语气迷茫：“皮皮，这就是狐狸吗？” 怎么……怎么不算呢？ 姐姐是猫猫，哥哥是笨狐狸呀。 绘本上骄傲狐狸老是输给兔子、猫猫、鼹鼠等好多好多小动物，这个李……李什么来着，想不起来，老是输给我，肯定就是笨狐狸呀，皮皮理直气壮。 “不准叫他哥哥！”姜淼不高兴了，原本轻按在少年伤口上的手不由的增加了力度。昏迷的人像是感觉到了疼痛，呼吸声都重了几分，“皮皮只有姜淼一个姐姐！没有哥哥！” 知道了知道了，小猫咪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她只是在兴奋，等把笨狐狸带回家，我的第二次狩猎就要成功啦！皮皮我终于不会变成小秃猫了！ “一定要带回去吗？”姜淼皱起眉头，一脸不高兴。 当然呀，不然怎么算狩猎成功呢！皮皮不喜欢沙子的触感，但爪子上已经粘上了沙粒也不好再趴回姜淼的肩膀，思考了一会儿，她直起身，轻盈地跳到了少年的胸膛上。被太阳照射了有段时间，他露在上方的衣物干了不少，踹起爪爪、避开还湿润的地方，端庄地坐着也能接受。 一人一猫颇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 “唔——”昏迷的少年再次收到重击，发出微不可闻的呻|吟。他勉力想要睁开双眼，但隐约间只看到大片的模糊，就毫无挣扎地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姜淼和皮皮对视了几秒，奇怪的心虚浮上心头，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好吧，皮皮，就这一次哦。” 姐姐最棒了！皮皮重新转移了阵地，虽然沙粒难受，但坚持一下，还是能接受的。 海浪还在不断涌来，将不属于大海的糟糕东西一点点推回岸上，就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犹豫了一下，姜淼弯腰，找着角度抬起木板，一点点将木板、将昏迷的少年拖向沙滩远处的小树林。 再次昏迷了一天一夜，李相夷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他依旧躺在那块破败的木板上，身上盖着一件奇怪的衣物，手边放了干净的叶子，上面搁了几颗红艳艳的果子。 “咳咳……”勉力直起身体，被简单包扎的伤口又开始渗出鲜血。他面容痛苦，脖颈间青筋凸显，不断用力地喘息，期间不断有黑线浮现，如狡蛇般盘延向上。李相夷颤抖地伸出手，勉力地按住身上几个穴位，用尽最后的内力和力气努力去压制身体里的剧毒，就这样缓了好久，才恢复了点精力。 脑袋还带着昏沉，但昏迷前的大战已经逐步清晰的了起来，李相夷努力站起身，辨认着方位，跌跌撞撞地往四顾门的位置赶去。 一路上的破乱狼藉和百姓怨恨的言论，让李相夷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得颤抖，他想解释却又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只能沉默着艰难地继续往四顾门的位置赶。 等回到四顾门，入目的都是痛苦呻|吟或已经失去声息的弟子，入耳的皆是他们在骂金鸳门，也在骂李相夷的话语，恨天恨地，更恨李相夷的鲁莽狂妄、害人不浅。 他身冰冷，比毒发时还要难捱的后悔与疼痛缠绕全身。 也许是上天足够心狠，顺风顺水了那么多年的李相夷，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接收到一个又一个打击。 门下的弟子憎恨他，他视为兄弟的众人也在背后不断责怪着他，互相推诿着，将所有的罪责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还有婉娩，她的沉默，还有刚刚在房内找到的那封诀别信，“无法再伴君同行，无法再爱君如故”，他从来不知道婉娩对他有这么多的疲惫痛苦。 大战过后，没有人去找他，所有人都在这里争吵，责备着李相夷的狂妄自大、争强好胜、一意孤行，虽然偶有人反驳，但更多的都是谴责。 最后，他们谈论着，毫不犹豫地宣布了解散四顾门。 多么可笑！ 多么讽刺！ 多么可悲！ 他已分不清是身在痛还是心在痛，只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如同行尸走肉般，颓废地离开从此刻起不再存在的四顾门。 麻木地接受再次涌来的毒发，麻木地接受无了大师的治疗，麻木地接受自己日后只能如同一个废人般生活。 他恨，又不知道恨谁，恶毒的咒骂堵在喉
咙，又不知道要冲谁喷射，只能将所有的委屈与痛苦，一点点撕碎，一点点吞下肚。 无了和尚还在絮絮叨叨地安慰着，李相夷却已没了执妄。 “还请和尚违心帮我打个诳语，要是有人问起来，你不曾见过李相夷。”刚入口的药苦涩入骨，他只是平静的说着，“世上……再无李相夷。” 无了大惊：“李门主……” 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 李相夷已葬身东海，从此这世上，就只有李莲花了…… 李相夷走在下山的路上，身上的伤口依旧在作疼。 他又该去哪呢？ 没有思绪，他的神情恍惚又平静。 “喵嗷——” 直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跳到了他面前。 猫叫声急促而悠长，李相夷古怪的感觉，这猫似乎在骂他。 姐姐，我找到笨狐狸了！ 讨厌的笨狐狸！居然敢逃跑！坏蛋！坏蛋！ 明礼貌的皮皮猫骂不出什么脏话，只能在几个贫瘠的称呼上来回转悠。 李相夷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弯下身，想要安抚挡在他面前，骂骂咧咧叫个不停的小猫。为了压制毒性，内力虽然已无法使用，但抓一只小猫的身手还是在的，不多时，他便掐住了猫咪后颈处的软肉，提到面前晃了晃。 笨狐狸，臭狐狸！你要对我做什么，姐姐救我！ 皮皮猫努力挣扎，四肢乱舞。 “你别动！”明明以前抓到猫后颈软肉的位置，猫咪就会安静下来，怎么今天这只这么与众不同。他躲闪着，尽力不让自己再多出伤痕。 突然猫咪停止了挣扎，像是看到了什么，声音变得娇嗲，绵软中充满了委屈。连眼睛都似乎开始分泌泪水了。李相夷恍惚，这么人性化的姿态，难道是刚刚毒没逼干净，他已经开始看到幻象了吗？ 可是手中的触感又是这么真实。顺着猫咪的视线，他下意识的想要转头，突然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意识开始迷糊。 “你要对皮皮做什么！！！”少女怒气冲冲，手中拿着一节竹筒，清水晃荡着已经撒了一地。 想必这个就是袭击他后脑的东西了，感觉到湿润和疼痛接踵而来，他下意识松了手，猫咪嘶溜而下，飞速冲到少女腿边。而那个白衣的少女也是焦急的把猫咪搂在怀里，上下摸索着，话语全是心疼。 “皮皮，你没事吧！都怪姐姐我来迟了！”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这两天身心受创，刚刚后脑又突发撞击的李相夷昏迷前如是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