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渣三渐渐成了学院的一道奇景,一行人在外,不知道回头率有多高。 最前面走着的是贴地一头不三不四的小兽,说猫儿不是猫儿,说狗子,想象狗子,有时候毛茸茸圆溜溜顶着对长耳朵像只兔子,有时候又滑溜溜惫懒懒贼眉鼠眼的像条黄鼠狼。 后面紧跟着的是一脸慈父表情,高大帅气的一个男修士,身边多少貌美如花的女修经过无动于衷,满眼里只有前边滚着的那头不知道啥的玩意儿,生怕他淘气不小心磕了碰了,淌着水沾着泥了,哪个路人若不怀好意笑了那小兽,他定要生气瞪回去。 中间夹着一个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也不涂脂抹粉,也不着裙着裳,像男人一般把一头乌发束在头顶,用一桃木簪子簪住,穿着宽大的灰色道袍,腰间挂满各种玩意儿。瞅谁都带着笑意却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后面两人简直就像对孪生兄弟,一样高矮胖瘦,一样衣裳颜色,一样步伐快慢,一样沉默寡言。前面一个眉头紧锁,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些什么,后一个眼木木,嘴讷讷,只跟着前一个行止进退。 偶尔还有条八宝灵蛇在一旁滑动…… 这一行人修为都不高,在学院更只是垫底,大家八卦时说起嘴来,就更无所顾忌,很快三渣在学院也算是人尽皆知,出了名了。 一天,然之在住处,有小童送来一块装饰华美的莹绿竹简,上刻:滇国庄蹻君谨请道友然之:一别近年,闻君亦入读院,幸即垂视。恰得梵花若干,拟吹笛露桥,闻箫月榭之际,煮茶会友,闲论天地英雄。最切最感,余晤悉。 空山是学院的一处秘境,孤悬于毓泠峰之上,终年云遮雾绕,非受邀不得入其内,庄蹻君把茶会选在此处,定费了不少功夫,至少花了一大笔钱。 然之束好头发,插了根碧玉簪子,换上一身天青色素纱禅衣,御上灼灼剑,往那茫茫星空中硕大的白玉盘飞去,夜色下玉宇琼楼般的空山正隐没在明月旁的一片云雾之中。 月凉如水,星辉漫天,在这样的夜空中飞行,“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等等我……”一声热情的呼叫把然之拽回了人间。一身珠翠的瞻诸如意赶了过来,她剑御得又快又稳,筑基和练气的修为一眼就能看出差距。 空山秘境,山环楼阁、溪绕亭台、花碧树、鹤唳鹿鸣,最妙处是崖上的一块镜璧能反照明月之光,将整个空山耀得恍如白夜。 滇国庄蹻君是院三君子中最能屈尊俯就的君子,王子身份却能将贩夫走卒鸡鸣狗盗之徒待若上宾,门客三千却能做到贵贱一视同仁,不知他是如何修炼出这样的心性。 此次茶会来了大约二三十人,受邀宾客沿袭了庄蹻君一贯的风格,有宗门长老、王亲贵胄、天才大拿……也有少数普通的有缘人,比如瑞木然之、瞻诸如意。 溪边桥头,有人抚琴吹箫,有人谈玄论道,有人挥毫赋诗……银壶中茶汤翻滚,整个空山弥漫着梵花清雅的香气。庄蹻君带着托茶盏的小童,一个个寒暄问候,一个个举盏敬茶,忙得不亦乐乎,生怕冷落了任何一位来宾。 这些人中,然之只认识裴韶音和鲁大能,瞻诸如意倒几乎都识得,便在一旁一一指点,修为高的修士,感知力极为敏锐,瞻诸如意说话就不能尽兴,大多点到为止。 “桥上那个望月的,国字脸,三绺髯,是学院三君子中的秦国砺涧君,他是秦王寮的幺弟,在三君之中修为最高,已到化神初期。溪边那位背着手,观人画画的,是燕国渤海君,燕王后的胞弟,掌管着整个燕国的盐铁生意,非常有钱,还是燕国出了名的法家。茶会的主人,滇国庄蹻君,滇王锡的第九子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学院战力榜虽然说是法系学生占卜搞怪弄出来的野鸡榜,但在学员中极受追捧,榜上大拿拥趸无数,名声波及整个修仙界甚至人界,庄蹻君恐怕是对着榜单发的邀请,前十名来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不见彧尧剑仙和徐茀儿博士,难道两位的排名不在前十?” “这两人都是修痴,轻易请不动的。彧尧剑仙已经十年霸榜第一,徐博士是女修中的佼佼者,近年来排名一直在6-9名之间,每每压着秦国砺涧君一头。徐博士每年约战彧尧剑仙一次,围观他们的比试是学员们的一大乐事,今年才刚比完,尤为精彩!” “你围观了?”“当然。”“在哪儿?”“自然是远远躲在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 溪边传来喝彩吟哦之声,只见两童子举着一幅字画在供众人欣赏。画中一修士头顶纱帽,身着长袍,仪表高雅席地而坐,一侍者着红衣,手持纨扇,正蹲在地上给茶炉扇风,另一侍者旁立,其态甚恭。画面上芭蕉湖石,溪桥明月,画的正是茶会的景况。 画上有渤
海君题诗一首:“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字五千卷。四碗发青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肤轻,六碗通神灵,七碗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卢仝烹茶图》诗)笔锋飘逸灵动,字行云流水。 裴韶音自从赠花之后,就把然之当成了知己,课上再碰到两人相处得愉快而坦荡。然之是个很能胡说八道的性格,在胡说八道之中又总有那么一点可笑或者可取之处,对于这些点,裴韶音大都能会意并有所回应。 此次茶会上碰到,两人就符和阵纹的相通和差异之处又聊了起来。 瞻诸如意不甘寂寞插嘴道,“我爹在炼制某些丹药的时候也是阵法符法并用。他说大到天地万物,小到微尘芥子,生死有无,荣枯变幻,无不如在阵中运转。只要了悟个中奥义就能点石成金,缩地为尺,更有甚者,参破时空,不入轮回。” 如同醍醐、棒喝,瞻诸如意的一番话,然之和韶音都深受触动,瞻诸院长这样的高人,的确是,一席话胜十年。两人陷入沉思,三人谈话突然安静下来。 此时桥头却响起了法器撞击的叮当声,不知为何,砺涧君与渤海君打了起来,看砺涧君出招的狠厉,不像是寻常切磋,庄蹻君在一旁见劝不住,只好帮着弱势的渤海君,对抗砺涧君。接二连三又有几个修士加入了比斗。 清雅茶会成了械斗现场,庄蹻君恐怕是怎么也没有料到。 “我爹说,人间各国正剑拔弩张,很快就会打成一团,到时候修仙界也再难清净。人界三君子明着是在学院修行,暗地里拉帮结派四处积聚力量,大卦师们近来占卜的卦象都不怎么好,据我爹说,这场风雨看来是难以化解了。” 有个站得高看得远且什么都肯对女儿说的爹真好啊,然之心想。就她这知无不言的劲儿,然之打听起了猎场的事情。“我爹说,旧山猎场发生了地陷,坍塌的洞中有块巨大的黑色石碑,坚硬异常,连他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上面刻有一行天,恐怕是地陷的关窍,可惜天被涂抹过,辨不清楚。” 天?好、很好,然之边听边点头…… 一群人打得难解难分,剩下围观的不时飞身进去参战,以至于更难决出胜负。 这场奇怪的打斗看来一时很难结束,三个学生很识趣地悄悄离开了空山。 然之回头一瞥,鲁大能正在芭蕉湖石旁饶有兴味地看着一群人打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