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希冉坐上蒲家专门派过来接的小汽车,即便是回娘家,也没空着手。 在路上买了许多小侄儿喜爱的玩具,虎头鞋、拨浪鼓,磨蹭了好一阵。 到了浦宅,未待下人去通传,就先听见了兄嫂的争吵声。 “你瞎了?不知道那洋人化妆品是傅云亭代言的,你让她巴巴地拿回去,回头给沈林轩看见,他那老醋坛子会怎么想?”蒲修臻不光说,甚至直接抬手砸了一只花瓶。 但听屋内“咣当”一声巨响传出来,同样心高气傲的顾愉,这次难得没跟他针锋相对。 只温温柔柔道:“难道我是故意的?她被休了,我有什么好处?我是最盼着她白头偕老的,这样她就不会来打搅我们的生活。我只想跟你过二人世界,又怎么会去搅和她跟妹夫呢?那不是损人不利己?” 蒲修臻冷静下来想想,妹夫跟妹妹漫说举案齐眉了,就连最起码的相敬如宾都没有。 妹夫就像一条疯狗,而自己妻子专一,顾愉没有理由,因为女人的嫉妒心,看不惯别人好,因而去害她。 蒲修臻对于自己的枕边人,还是信得过她的人品的。 “就是你平时对我的关心太少了,只顾着你自己那一摊。不知道,其实我化妆品多得很。不管是国货,还是洋货,我也根本不关心这是谁代言的。对我来说,好用才是王道,我才不管是哪个电影明星,还是天涯歌女呢。”顾愉说。 蒲修臻想了想,也是。老婆漫说会关注傅云亭代言了什么东西,就算是对自己,也没太多关注啊。 更多时间都放在孩子身上,是不是又长高了,有没有红屁屁,治肠绞痛的药还在么。 他能放心做甩手掌柜,就是因为有人在负重前行。 顾愉没跟他计较,只叫下人将碎片收了,不忘嘱咐:“都小心着些,以免割伤了手。” 下人们自然一一应是:“是,多谢太太提醒,我们一定仔细着。免得割伤了,耽误上工。” 顾愉抿唇一笑,“嗐”了一声:“我们蒲家又不是周扒皮,何至于受伤了还做事。佣人那么多,何时将活都压给一个人了。” 小厮自觉失言,不敢再未经大脑思考、便随意搭腔。 只点头诺诺称是:“太太的确比其他雇主好多了,如今城中吃不起饭的流民越来越多。有些老爷便用一份钱雇佣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就这,大家还抢着干呢。不干不行呀,不干没地方住、睡大街、娶不上媳妇儿。真是无利不起早,难怪能赚得盆满钵满,就是苦了我们这些苦命人。” 顾愉同小厮笑谈了两句,见地打扫干净,才去拿夫君打趣: “你呀你,你这手是真欠。要是一身蛮力无处发泄,也学人家,多出去跑跑码头。我以后是再不敢摆真迹古董了,莫不如干脆摆赝品,这样砸了也不心疼。” 蒲修臻受了一通奚落,差点忘了,自己原本是来训斥她的。 “你以后做事也有分寸一点,看好了再送。不知道妹妹跟妹夫关系敏感?你以为哪个男人都像我这样心胸宽广?” 顾愉看着自家这个傻狍子,很难相信他的话,这才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她倒是宁愿有一个妹夫那样的男人,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在意,而不是这个大老粗,整日只晓得谈天说地、喝酒聊戏。 “行,我知晓了。我这不是想着,一孕傻三年,每回控制不住给妹妹摆脸色,心里内疚嘛?总不能光内疚,不行动。所以才跟她分享姑娘家那点私房好物。” 蒲修臻想了想自己那个疯狗妹夫,无语凝噎。 这事不全是老婆的错,但还是提醒了句: “我告诉你啊,我不是我那畜牲爹,干不出把儿女赶出去的事。只有我没死,我身边就永远有我妹妹的位置。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容不下她的话。” 顾愉心里难受,这男人每回不提起妹妹,正常的。 一涉及妹妹的事,就自乱阵脚。 她不怪他,只恨蒲老爷管生不管养,让他这个做哥哥的,负担妹妹的一生。 “就算你是她爹,也没有在娘家待一辈子的姑奶奶吧?” “怎么没有?林妹妹不是?”蒲修臻懒得跟她扯了,试着推销自己那套理论: “你要想,我如果真连一母同胞的妹妹,都能置之不理,还有人情味吗?还能值得你跟孩子依靠终身吗?” 顾愉也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家里的几个堂哥,对兄弟姐妹确实疏远,可同样,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上心啊。 蒲希冉在屋外静静听着,原本还在为是进去劝架,当和事佬
,站在嫂子这边,趁机跟她缓和一下关系;还是视作不见,静默走开,免得越掺和,人家吵得越凶,保不齐嫂子还会误会自己拉偏仗……之间纠结。 就被迫听了墙角。 尤其听见两个人提起傅云亭,后知后觉沈林轩发疯的缘由。 那一瞬间,久违的遗失已久的自卑,重拾起来,似乎明白了过来。 蒲修臻推开门,见她站在院子里,那副失神落寞目光,将他一颗心也是搅和得乱七八糟。 开口没好气道:“在这蹲着干嘛?给我看门?你现在出息了,还跑出去上工了,看把你能的。” 顾愉也是走出来,宽容了她听自己小夫妻俩墙角,挽着她的手臂,与她一并走在长亭下。 亲热道:“走,去看看小厨房做好了没,咱们边喝茶边等。” 蒲希冉头一遭拒绝了她的善意,不是针对她,只是难受。 “嫂子,你也猜到他为什么不快了。” 她觉得胸闷,又自嘲,原来早就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被困在中间,看不清。 “是。妹夫可能是……看见你从前跟傅云亭在客栈过夜的事了。不过你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是他没有度量。”顾愉自然帮着自家人说话,不会给她制造内耗。 蒲希冉一句也听不进去,脸上似阴雨天,要哭不哭。 “做错事的是我,为什么还要指责对方。他若不在意我,也不会为此事难受,可也不会娶我了。” “谁没点过去?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那男人成亲前,逛勾栏院,相好多得很。成亲后收心了,还一堆人夸呢。怎么男女互换,差距就这么大?”顾愉与她一并进了茶亭,拉着她的手坐下。 替她打抱不平:“他要是受得了,就翻篇。受不了,就和离。这么拖着,互相折磨,算什么男人。”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蒲希冉终于明白,他不是有了二心,而是为了气自己,才收了个小徒弟。 怪她后知后觉,没好好哄他。 “嫂子,我想回去。” 她对他思念成疾,想立即见到他,亲亲抱抱举高高。 跟他说她有多爱他,叫他以后也好好爱自己。 “急什么?还差这顿饭?我今儿请了客人,你就这么走了,不是不给我面子?”顾愉难得开口叫她帮着做些什么,蒲希冉即便心乱如麻,还是安稳坐了回去。 蒲修臻进门时,蒲希冉抬头,看见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是她的梦,也应该只待在梦里。 这会儿明明醒了,为何还摆脱不了这梦魇。 蒲希冉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若非顾愉挡在那儿,不能将她推走,她会立即离开这里。 “对不起,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走。”傅云亭在她面前,永远低上半个头。 无论过去多少岁月,对她的宠溺与纵容,都如同刻在基因里一般。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再不见面,你说了多少次了?”蒲希冉很快陷入绝望,抄起桌上的茶杯便砸了过去。 倒不是手下留情,傅云亭也不曾躲,可她做不到百发百中,茶杯擦着他肩头而过,落在地上,碎了。 “是我不要脸。”傅云亭说。 “你为什么不去死?我上回怎么没把你捅死?”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你去找刀,这次我自己动手,绝不让你失望。”傅云亭哄着她,从不呛着她。 蒲希冉清醒过来后,不再无理取闹,任由泪水肆意: “不是你脸皮厚,是我生来卑贱,没皮没脸,没羞没臊,我不配有人爱我,不配有家。” 她没了力气,重新跌坐在座位上。 蒲修臻没叫傅云亭走,虚虚拦了他一下,将他让到了座位上,在自己身边。 “你说你想见她,又不敢,怂得跟个老娘们似的,我给你邀来了,你跑什么?” 蒲希冉瞪了哥哥一眼,想看哥哥是不是要将自己推入深渊。 沈林轩如今一身的病,她实不想再气他半分了。 不为自己考虑分毫,都是想着他:“傅云亭,如果我今日嫁给了你,你亲戚安排你跟旧爱见面,我会怎样想?” “我没有旧爱,我的旧爱就是你,新欢也是你,我的整个世界都是你。若沈林轩对你好,我这辈子可以稀里糊涂地过去。可他对你不好,我每日都在忧心离婚,恨不能立即带你走。”傅云亭不由控制地说了一堆,蒲希冉没有一丝感动,只觉他在放屁。 “傅云亭,我早晚会遭报应。我跟你多
待一刻,都会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