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月落参横,正是夜尽天明时分,一鼓声自鼓楼扬起,接着坊间四处鼓声悠扬,传遍了万都千家万户。 朱雀大街后一窄巷外,退街的金吾卫小队照例巡视而过,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惊叫。小队队长挥手示意,带着人骑马赶去,便见一更夫瘫倒在地上,一手颤颤指着前方。 “杀……杀人了,杀人了!”更夫惊恐万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马蹄声,他仰头望去,就见穿着金吾卫队服饰的人走近。 更夫手忙脚乱就要从地上爬起,却不知是腿软还是怎的,始终没能站起来,只能在地上爬了几步,拉着走近前的人惊疑未定颤声道:“兵、兵卫大哥,死人,是死人!” 队长一手打了个手势,身后便有人上前查探情况,他则停在原地,将更夫扶了起来。 见着这明明比自己年长了不知多少岁的更夫又惊又俱喊着自己大哥,队长有些无可奈何,安抚人道:“这位大哥,莫慌,莫慌,这么多人在,没事的。” 那厢,查看情况的人一脸凝重回到近前,轻轻摇了摇头道:“尸体都凉了。” “不过那人……”他似乎略有迟疑,又回头望了眼瘫在地上的死尸,随后道:“那人是齐示。” 像是怕自己没说清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昨日害咱们被砸了好一通的新科探花郎。” “是他?”队长一愣,转而吩咐道:“你去通报将军,让大理寺来人把尸体弄走,其他人把附近围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 “还有你,”队长随意点了个人,“看好这位兄弟。” 他话未说完,更夫已然慌了,急切解释道:“这位大人,不是我杀的啊,我就是打更从这经过,这人死得怕人,我……” 队长扯出个笑容,“大哥莫怕,只是等会儿大理寺来人了找你问个过程,你如实答便行,不会有事的。” 更夫这才勉强安了心,一步一回头地跟着人到了一边候着。 这厢,沈凌沉着脸从紫宸殿出来,一言不发就疾步朝着大理寺赶去。 身后李暮抱着拂尘又追又赶,他一把年纪,到底体力不支,跑了半晌气喘吁吁的,临到了门前才好容易赶上人。 李暮躬下身子上气不接下气喘着,像是没了半条命一样,“沈……沈大人,你慢点啊,人死得透透的,跑不了……” 他虽然知道沈凌将门出身是练过功夫的,可平常见沈凌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见惯了,怎么也想不到能走这么快,气都不带喘的。 李暮略微平复了一下,走上前说道:“沈大人,那边已经让人去传秦茗声了,您也别急,慢着点,这事说到底也就是——” “大人!” 李暮话未说完,那厢就跑来两人,正是听了消息赶来的赵玄霜和空青。 赵玄霜面带焦急,空青更是有些心虚,犹豫唤道:“小姐……这事——” “你们参与了多少?”沈凌没听她说下去,直白问道。 “就……奴婢就只是找人把他打了一顿,然后说了几句话,也没做什么,人真不是奴婢杀的。”空青声音愈来愈低,“小姐说了不让惹事,奴婢就是气不过,却也没敢下死手……” “我知道。”沈凌有些火大,却还压着没发作。 她知道空青不至于下死手,可眼下齐示的确是死了,也的确有空青的一份在里边,不提凶手是谁,空青此事做的便让她气恼。 沈凌冷着声音问道:“我昨日是不是说了不许动手?空青,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大人……”赵玄霜满面为难,抬手将空青拦在身后,“事是我授意做的,空青也是听了我的话,大人要罚便罚我吧。” “我当然要罚你,你们两个谁都逃不了。”沈凌压了一口气,责问道:“玄霜,空青不懂事你也不懂吗?他那一两句话,犯得着你带着空青去闹事吗?” “我说了不要跟人做口舌之争,这么多年多少流言蜚语你没听过,怎么偏偏他说几句你就忍不了了?” “大人,我……”赵玄霜眸色暗了暗,自知此事是自己鲁莽,做的也不周全,平白落人把柄,也便不再多解释,作势就要跪下认错。 “这又是做什么?”沈凌急忙将人扶起。 她稍稍压了压怒火,知道这二人本意,心里有些无奈,却还是冷着声音道:“我知道你们俩是想为我出气,可此事你们做的不对,等今日事情了结我再罚你们。” 她话音才落,还没等转身,就听空青惊呼一声:“小姐!” 沈凌本就怒在心头,一时也没注意身后动向,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将她推开,
她心无防备便没站稳,踉跄着朝一边石台栽去。 尖尖的棱角在前,沈凌心间一紧,下意识就要抬手按住石台将身子翻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被人及时拉住抱在了怀里。 段风辞自己垫在下方,顺着那力道一连退了两步,腰身正正抵在了石尖上,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是你害的齐示!”秦茗声手上用了力,把人推开后却还脚步不停,张牙舞爪跑上前,似乎是要打人:“你为什么杀他?他不过是骂了你几句,你就要赶尽杀绝,你好狠的心!”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双全只身挡在中间,将秦茗声甩开后吩咐道:“把人按住了。” 她身后本就跟着人,方才那一下是出人意料,一时没人反应过来,此时众人回过神来,一群人赶忙将她按在了原地。 段风辞此刻却顾不上叫嚷的秦茗声。 他一早便带着人来了大理寺,听自己手下人作证,说昨夜是空青带着人堵了齐示,本就恼火着,又听见外边响动,这才出来看看。 谁料刚一出来就看到沈凌被人推开,他想也不想立刻挡了上去。 腰间有些痛,可他一想起方才若无他垫在下边,沈凌便会撞上那尖角,此刻还心有余悸。段风辞垂头关切看着怀中人,温声问道:“阿凌,没事吧?” 沈凌摇了摇头,稳下心神站直了身子,眉头紧锁道:“你的腰……你挡上来做什么?” “没事,不疼。”段风辞轻笑。 沈凌心中道了句“骗人”,而后她叹了口气,转身望向秦茗声耐心道:“秦姑娘,齐示不是我下令杀的,你心有怨愤我能理解,可此事尚未查清,姑娘还是安生点。” “怎么不是你?”秦茗声两眼发红,目光紧盯沈凌,“他们都说了,他死前是被你的人堵在了巷子中,不是你还会是谁?” “说什么秉公办案,就因为他昨日骂了你几句,你气不过,坏了他前程不够,还要让他死,你好歹毒啊!” “这位姑娘,慎言。”段风辞沉了声音,“事情尚未查清,姑娘这样毁谤朝廷命官,即使事出有因,按律也是要重罚的。” 听了他的话,秦茗声却又笑出了声,又对着沈凌顾自道:“齐示昨日说你有太子有平南王世子,这就是你那世子吧?” “齐示哪里说错了?”秦茗声哀声问道,满目怨毒看着沈凌,“你手下跟巡城的人串通好了,仗着你男人在,他们不敢管,就由着你害死齐示。” “看看,你跟你男人真是好生恩爱啊!可你逼齐示同我和离,如今又害死了他,你要我怎么办?我孤苦无依没权没势,我夫婿偏被你害死,你们都是金贵人,我又该怎么办?” 她说到此处,情绪愈发激动,身后按着她的人只得更加用力,才将人困在了原地。 沈凌未有所言,赵玄霜倒是忍不住了,“齐示抛弃你在先,你当街状告他在后,我们大人按律判你二人和离,怎算是逼?” 秦茗声泪如雨下,嘶喊道:“我只是要他回头,要他成不了婚,又没有要他休了我,没有要他错失功名,也没有想要他死……” “都是你们!是你们害得我们走到今日,你为他偿命啊!” “你都告上大理寺了,怎么还幻想着同他继续做夫妻?”赵玄霜惊道,“那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男人,有什么好的,要你这样当众哭闹不停?” “出嫁从夫,他是我夫婿,就是我的天,如今我的天倒了,你们满意了!”秦茗声跌在地上,绝望道:“我这后半辈子无依无靠,我可怎么活啊……” 赵玄霜被这几句话气得头上冒火,想上前再说些什么,却又被一旁的沈凌拦住。 “玄霜,多说无益。”沈凌听了这一番话,略微平复了心神,她转身看向段风辞,“陛下找你,你先去吧,这里我处理。” 段风辞略微思索了番,此事说到底无凭无据,只靠那一两句证词也只能证明空青的确围了人,却不能判定凶手是何人,大理寺短时间也无法判案,左不过是押后再审,该是出不了事。 他定了心,应道:“嗯。有什么事就派人传信给我。” 话罢,段风辞转身离去,沈凌则冲着押人的兵卫挥了挥手,“带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