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虬墨(二)

踏入虬墨府院时,满眼是各色娇艳的花卉。 就知道那句“花海”不是随便说说的…… 晚上天空着耀眼的焰火,一连放了几刻钟,直至打更宵禁时分才渐渐停歇下来。一连放了三天。 这又是闹的哪出? 林思落随意问起,一众人却说有心无力,毕竟这样的铺张,也不是谁都能耗得起的。 林思落到虬墨,先是声势浩大地在西郊置办了一场赏菊宴,随后又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没什么动静。 一场赏菊宴的石子投入太湖,平静了几天。 直到御史大夫高炜被革职禁足的消息在坊间不胫而走,事情才又生波澜。外人却对事件缘由等一概不知,只模糊听到皇帝振怒的传言,未知真假。 接连又是内务府掌印、太医院院首相继五六位要臣出事。 虬墨权贵们逐渐嗅到不祥之息,私下里也碰过几回面,却依旧不知何人所做,何缘而起。 一时间,人人自危,百姓却是暗自拍案叫好。 这时候林思落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伸了个懒腰,出去了两个时辰,最后跑到虬墨最高的酒楼看了半夜的星。 第二天晨晓时分便传出了御史大夫高炜梁上自缢的消息,府中侍从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 看到街上交头接耳的人们,林思落这才满意地把手里的盘珠。 朝中士人禁足的禁足,死的死,疯的疯,皇帝痴于玩乐撒手不管,可总有人为了身家性命布局一二,自然也有人想到了几天前的那场菊花宴。 衙头敲响西郊别院的大门时,竟没想到那门就这么轻易地开了,最后是说也说不过,也自知动手也毫无取胜的可能,便只好“秘密”地将四周监视起来。 眼见事态发展愈演愈,曲溪偏就在这时候从翼北回来了,回来的那天晚上,整个皇宫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尤其是御房。 曲溪一回朝,事态竟有了缓和的迹象,朝中与他对立的人也对他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毕竟这把火也不知要烧到谁的头上。 期舒云颇有些丧气地走进来,林思落大抵也能猜到什么事:“曲溪又来搅事了。” “像块狗皮膏药一样做什么都要插一脚进来。”期舒云在林思落身旁坐下,“姑娘,一个空架子亲王而己,我们干嘛要像猫遛老鼠一样遛他呢?” 这几天以来,期舒云往庆王府也送了些礼物,庆王府那边倒是一切如常没什么动静。 林思落语气平静随意:“也不想想一个空架子亲王能重伤你家姑娘,杳无音信休养了两个月才健复?” 期舒云心里窜起一把火:“那姑娘怎么能忍到现在,还有耐心慢慢陪他耗!” 手里的叶子被捻成粉末:“杀人需诛心,自然要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尽数在他眼前毁掉。斩草需除根,不仅如此,我还要把那块地给他翻过来暴晒,灌上熔岩浆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语气越说越重,最后直接是咬牙切齿了。 而那一闪而过的幽蓝着实把期舒云吓了一跳。 “姑娘……” “无碍。话说不久也到了祭祀时候,这两天先消停一二,之后再说吧。” “好。”期舒云应下,但最终还是担心,说了句:“姑娘别因这事而被影响了心智。” “放心,不至于。”林思落敛了敛心神,“不过想起来南时渝说过要给我铺路,也不知道这路铺到哪去了……” 而虬墨另一边的季府,管家目送家主的马车消失在了天际,并身后的一众侍人都松了一口气。 季府上下都知道季北辰这几天的心情糟糕透顶,见了什么人遇了什么事都透着一股怒气,却是一掷千金买下整个虬墨的烟火放了三夜。 当然,放的时候也板着个脸…… 老夫人见了还以为自家独孙开窍了,一掷千金只为搏美人一笑,但一看季北辰那张脸,只当他是犯了失心疯撒钱玩儿。 - 虽说闹了这么一出,宫里市街上还是有条不紊地准备今年的祭祀,整个虬墨上下都透着一股肃穆压严。 那天,如往常一般,万民跪拜,几十丈高的祭台上,是身着盛装的当朝国师。 祭祀结束,一众贵人相继出宫。 直到面前人影稀疏,期家兄妹才看到林思落的身影。 “姑娘!你去哪了?怎么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期舒云跑上前来。 林思落没解释什么,只说了句:“我们也走了。”两人跟着林思落走了。 期古发现林思落领的路不同于其他人走的道,于是开口

问道:“姑娘,我们为何不随着人群出宫?” 期舒淮自进宫以来一直都很亢奋,刚才全靠期舒云压着才没冒出来,这会人少了也趁机钻了出来,却被林思落摁住了。 “刚才万俊纰看见我了,碍于场合也没做什么,不过他身边的侍从少了一个,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两人瞬间明白了。 好一通七拐入绕,期舒云觉得头都大了,林思落脚下的步子却是愈发轻快。 刹那间,三人同时停住脚步。 “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林思落无奈,“这般沉不住气。解决之后直接回去,不用管我。”说完就带着期舒淮走了。 许是早己布局,一支禁卫军正朝打斗方向赶去,赶到时却早己不见人影。 禁卫军统领冷着脸,下令加强宫城内的戒备。 路径偏辟之地亦有禁卫军巡逻,林思落在心里斥诉一句:万俊纰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 一阵整齐的踏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前方遮掩处也传来攀谈的声音,林思落一个旋身闪进了假山夹缝中。 “大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随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回答的反而是一个清朗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方华正茂的人。 “对了,青尤没有使小性子推脱今日事宜吧?” “自是不敢怠慢一二,想必此刻陛下应该正在御房处理政务了。” 另一人却是没接这话。隐身暗处的林思落倒是听出来了。 “青尤”乃坐卧龙椅之人的表字,敢直呼其字的,外面的人肯定是曲溪无异了。 那年曲溪举全族之力力助万俊青尤登位,刚开始那几年倒是君贤臣德的佳话,但后来随着万俊青尤的颓唐享乐,曲溪的把控大权,竟逐渐成了挟天子以令群臣之说。 真真假假亦难辨,百姓评头论足津津乐道之后也不免唏嘘。 林思落对他们的这些事不太感兴趣,只盼着他们快点离开。 假山过道处的脚步声停止了,林思落透过狭缝往外看,却看见曲缓稍稍移开右脚,随后拾袍弯下了腰。 起身时手里拿着一支白玉簪。 林思落面上没什么表情,期舒淮的翅膀被林思落掐着却不敢吱一声。 刚才期舒淮叼了支林思落身上的一根玉簪玩,林思落闪身进假山的动作太快,那根玉簪就掉在外面了。 “大人,这是……” “无事,”曲溪极其自然地将那根玉簪收进一只木匣里,随后将匣子收好了,“一段贵人小姐的风流韵事罢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又远去了。 - 林思落敏锐地觉察到四周的禁卫军多了一些,每走几步路就能碰上一队,有好次差点就要跟他们正面碰上。 林思落开始有点担心期古他们了。 又有几支禁卫军往这边走来,林思落推开一间耳房的门走了进去,打算等消停会了再出去。 期舒淮一路被林思落护得紧,这下立马跑出来透气了。 转身随意地扫视一圈屋内,却看到一旁的桌子上有炭火在烧,炉上水正在沸腾。 林思落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任万俊纰如何野心勃勃、暗渡陈仓,也断然不敢这么明月张胆地调遣禁卫军。而刚才禁卫军的走势布局,细细想来,似乎就是想将自己逼进这间耳房…… 虬墨明面上只手遮天的人是…… 耳畔传来一声扣门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林思落也不回头去看,径直走到里间坐下,顺便还把飞在半空的期舒淮揪了下来圈在手中。 “曲大人相见一人的排面当真是令人惊叹。”林思落落于上座,垂着眸抚摸着期舒淮,语气也不甚和善。 隐隐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 曲溪自若地在一旁坐下,掏出一只木匣放在桌上,食指轻推向林思落那边。木匣里放的是林思落的那根玉簪,林思落没看一眼。 “我近来出去了一段时日,回来之后整个虬墨人心惶惶的,想来也是我监管不力。” “人心惶惶?”林思落觉得好笑,“那曲大人知不知道,宫城外面,有多少百姓在心里偷着笑。” 曲溪不欲纠结这件事,直入主题:“一个亲王罢了,沛公子想要,我可以双手奉上。” 林思落不欲理会。 “我走了,你自己在这休息吧。”林思落起身拿走了木匣里的簪子。 “北番之祸,林姑娘作何打算?”身后传来曲

溪的声音。 手指顿了一下:“我自有考量。” - 这回出宫的路上倒是一路通畅。 祭祀过后又有庆典,更兼暮色时分,街上己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林思落拢了拢袖子:“快!去找你家姑爷!” 期舒淮本就兴奋,一听这话“咻”的一声就从林思落的袖袍里钻出去了。 林思落在期舒淮身上施了术法,凡胎肉眼看不见它,只有一些人看见悬挂的绢彩晃动了几下。 期舒淮是灵兽,嗅觉灵敏,异于常人,估计是因为那颗果子的缘份记住了南时渝,林思落在后面一路跟着走。 转过一处街角却是不见了期舒淮身影,林思落放慢了脚步,在人群中细细找寻。 南时渝身形高大,按理来说该是一眼便能看到,可林思落找了好一会却还是没有找到。 直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有所忍耐,却抵不过那其中的热烈。 融在人群中好一顿找,毫无头绪之际左手手臂被人抓住,随后眼前一黑被拉进一个怀抱。 聆听着胸腔中强劲的心跳。 林思落笑了。 “抓到你了!” 伸手圈住:“什么时候走?” “待会就走。” 人们表情达意的方式有千百万种,可林思落觉得最情真意切的是心有灵犀,密而不宣,就像此刻和南时渝的亲近一样,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两人并肩在人流中走。 - 祭祀过后,不光是林思落这边,似乎整个虬墨都十分忙碌,林思落在忙着讨债,曲溪在忙着整顿朝纲,一众大臣则忙着明哲保身。 这么一场血雨腥风来得毫无预召,不止虬墨权贵,就连己告老还乡的几位大臣也是始料未及被波及,更有甚者一觉醒来却成了获罪之人。 喧豗五年霜月下旬,权臣曲溪再度外出,不知所向。 五天后,虬墨富商季北辰拜访西郊别院。 “舒云,”林思落叫住期舒云,同时递过去一张纸,“找几个利落的,去这个地方看看。小心点。” 期舒云打开看过:“知道了姑娘。” 刚要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期舒云掏出袖口里的拜帖给林思落:“对了姑娘,季北辰今日回来,托人送来拜帖,说是想在西郊拜见姑娘。” 手指挑开拜帖:“季北辰?我都不认识他,他干嘛要见我……” 话语在林思落看到拜帖里的一行字时止住。“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说完也走了。 “依南别语之托,有要事相告。”——拜帖上附了这么一句话。 等林思落赶到西郊别院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季北辰和一院子的人混成一片的热闹场景。 走近人群,才发现他们围作一处是在玩算筹。 “谁这么想不开跟行商的玩算筹。”林思落心想。 对家林思落认得,是个有名的赌鬼,赌术样样精通,此刻面上却有难色。最后毫不意外是季北辰满载而归,不过季北辰倒是没收钱财,就像只图玩乐一般。 “散了。”林思落开口。众人说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堂内只剩林思落和季北辰两人。 “林沛。”季北辰上下打量一番,“久仰。” 林思落不喜欢随人套近乎:“直接说吧,找我什么事?” 季北辰却是笑了:“他这是又从哪找来的红颜知己……” “又?”林思落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词。 季北辰掏出一封帖:“见面礼。” 林思落没有立马接过:“什么?” “当然是北番的……”季北辰慢悠悠吐出两个字,“兵祸。” “有心了。”二指接过封帖,手腕使上些劲,封帖却没有从季北辰手中抽出。 季北辰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他人呢?” 林思落有些疑惑,面上却是不显:“这个问题,问我也没用。” 两人的距离被拉近一些,季北辰刻意压低了声音:“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这样做会毁了一步好棋!” 林思落简直是一头雾水。“可你不也在帮他么?” “他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林思落沉住气:“无可奉告。” 季北辰松了手,转过身去揉着太阳穴:“不对……我再想想……” <

r> 南时渝从来没有跟季北辰提起过林沛的事,一反往日常态,这倒让季北辰很疑惑。 这么一通没理头的话也让林思落捉摸不透,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再次面向林思落时季北辰皱起的眉头已经散开了:“曲溪已经到北番了,接下来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林思落把最后一口茶咽了下去。 “帮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忙,打算怎么报答我?” “何物可博季公子一展颜?”林思落没功夫去猜。 “阳城东郊那几座山头的药草听说今年收成不错。” “多少?” 季北辰还挺喜欢林思落的直率的:“剩下的,全部。” “行。”林思落满口应下,“山庄药农今年的过活你张罗,其它的,我无所谓。” “爽快!” - 虬墨闹市间的一处酒楼中。 林思落一人坐在一间包厢里,左手虚托着腮,右手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转着封帖。 封帖里面详细记述了万俊纰私军几何,藏身何处等等。 怎么处理北番的祸端,林思落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照理来说该高兴才对,可林思落现在却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心里堵得慌。说不出为什么,但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叮铃~~”思绪被一声清脆声响拉回,林思落转眸看去,是期舒淮在啄杯里的茶水。 没一会儿,期古和期舒云两人推开门进来了。 “怎么样?” “有些棘手,好在顺利。”期古答道。 “姑娘,你不知道,那个院子……”期舒云说了一大堆,林思落面上带着笑。 “期古,帮我查一个人。”等期舒云说完,林思落开口。 “姑娘你说。” “虬墨富商,季北辰。”顿了一下,林思落补充,“家室、行商、交友,事无具细,我都要知道。不要惊扰他,也不用动他。” 又在虬墨逗留了几天,期古查出来季北辰家世清白,行商磊落,为人口碑不错,总之挑不出错处。 林思落冷笑一声将期古搜集来的信息烧了。“要真有这么清白单纯,能将北番的底细翻了个底朝天?” 飞身上马,策马扬鞭,蹄落北番。 万俊纰人虽困囿虬墨,但不管是先帝还是万俊青尤,都没有收回他的封地北番。 也不知北番每年的赋税是几斗粮,这里遍野的百姓无不面露饥色,梅月刚出头,却已是降下了寒意,早晨的野草都能冻上一层霜序,四下里的人们也只有几寸薄布衣衫敝体。 一行人来到一处高地,俯眺远处郁郁葱葱的林间,林间藏有几万甲胄,或许更多。 说不上谁帮谁,林思落事先并没有和曲溪通气,但两人就是这么“默契”地合作了。 调兵遣将、入驻北番、东窗事发、排兵布阵……一切又这么措不及防地发生了。 曲溪借来的兵马一路长驱直入,伴有林思落的暗中助力,北番之事尘埃落定只是时间问题。 可一切都发生得太过顺利了,顺利得好像这一切就像一场排练好的戏曲,锣鼓一响,嗓子一掐,一切就这么顺顺利利地上演了…… 林思落没想太多,又马不停蹄地往虬墨赶。 消息散入虬墨,万俟纰纠集皇城禁卫军发动叛乱,却被早已布排妥当的兵力镇压。 左右不过一月多,万俟纰大势已去,由暗影卫护送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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