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鸭以前跟着聂兰台学过几招拳脚功夫,反应很快,几乎是本能地站起来,疾往聂兰台身上一扑,将她挡住。 只听“哗啦”一声,热腾腾的汤汁从绿鸭脖子、背部一路淋下去,香喷喷、火辣辣的辣椒油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若不是绿鸭挡得及时,这汤正对着聂兰台的背浇过来,她背后又没生眼睛,根本就躲不开。 幸好是冬天,这汤虽是热的,却不算十分烫,但已绿鸭气得暴跳如雷,转头大声嚷道:“怎么回事?你干嘛把汤往我们这儿泼?” 泼完了辣椒汤的妇人并没走开,仍然站在原地,叫道:“我泼的就是你们!” “你疯了吧!”绿鸭瞪大眼睛骂道,“你谁呀,无缘无故把汤对着我家夫人泼,你要吃牢饭的!” 妇人冷笑道:“就是拼着吃牢饭,我也要泼她!” 聂兰台惊讶地转头看过来。 这妇人约摸二十六七岁,长得有几分姿色,但以前从未见过。 她满脸愤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聂兰台骂:“你这小贱人,明知我相公是有妇之夫,竟然还去勾引他!如今我相公被你迷了心窍,天天吵着要休了我,另娶你为妻,你叫我怎么办!” 她边说边哭起来,“勾引有妇之夫,破坏别人姻缘,天打雷劈!” “哪来的疯婆子啊满嘴喷粪,我们都不认识你!”绿鸭上前一把揪住妇人衣领,“再胡说八道损我家主子清誉,我就把你送到官府去!” 那妇人也是个厉害的,推开绿鸭,直接往地上一坐,指着聂兰台大声哭嚷起来。 “大家伙快来看呀,快来看看这□□长什么样!就是她,勾引我相公,现在我相公被她迷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成天打骂我,要休我,我可怎么活呀!” 醉仙楼来了两个伙计想把妇人拉走,谁知她死死抱着堂中楹柱,两个伙计合力还拖不动她,又怕拉伤了她,也不敢太过用力。 聂兰台冷眼打量妇人,对方衣装打扮皆是富贵,头上簪的簪子还是赤金镶红宝的,脸上脖子敷了厚厚的粉,瞧着也白皙,唯独一双手苍老粗糙,肤色黑黄,指甲短而无光,指腹手掌都布满了茧子。 这是一双常年干粗活重活的手,明显与她的衣着首饰不匹配。 显然这妇人是受人指使,扮成体面人家的主母前来闹事的,目的么,无非是想让聂兰台在大庭广众之下身败名裂。 她哪能由得这妇人一张满口喷粪的臭嘴再喷下去,捏起一个白馒头扬手掷过去,刚好堵住妇人大张的嘴。 妇人猝不及防被堵了嘴,先是一愣,随即想把馒头吐出来。 绿芽反应迅速,哪里肯让她有半分挣扎,直接掏出帕子连馒头带嘴一起裹了起来,紧紧捆好。 “把手脚也绑起来。”聂兰台不慌不忙地吩咐,“翠鸟,你去外面叫车夫把车辕卸了,你即刻骑马去京兆府报官。绿鸭,你把人捆好后去马车里换衣裳,然后在外面守着,看到形迹可疑之人就拿下。” 吩咐完,她转身坐好,气定神闲地继续吃饭。 翠鸟领命而去。绿鸭按住妇人,大声道;“小二哥,拿条绳子来,算买的,记我们账上!” 伙计还在犹豫,醉仙楼掌柜是个有眼色的,忙道:“快去拿绳子!” 他一眼便瞧出那妇人就是个干粗活的,身份高不了,而聂兰台瞧着明显非富即贵,既然贵客摊上这种事她自己都不怕闹大,醉仙楼自然不担心。 伙计很快拿了两条粗绳子来,绿鸭三下两下把那妇人的手脚捆得结结实实,扔在过道里,这才去马车里换衣裳。 那妇人听到聂兰台让人去报官时就骤然变了脸色,眼底露出惊慌,这时被堵了嘴又绑了手脚,扔在地上动弹不得,拼命呜呜乱叫。 虽然只闹了这么一小会儿,但大堂里用饭的客人本就多,很快就有好事之徒围上来,对着聂兰台和那妇人指指点点。 一位胖大身材的中年妇人冲聂兰台道:“你是谁家的夫人,怎么能把人的嘴给堵了不让她说话呢?你不让她说话,怎么知道谁对谁错?” 聂兰台一眼睨过去,冷冷道:“我不也没说话?一切都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胖妇人道:“你莫不是心虚吧?如果你没有做那种丑事,为什么怕她说话?” 有人附和道:“就是,瞧这位夫人长得天仙似的,穿戴又那么贵重,谁知道竟是个不知廉耻的,现在人家苦主都找到这儿来了,怕是此事不假!”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越是那些大家小姐夫人们越是心思腌臜,仗着身份尊贵,有权有势,什么丑事都敢做,反正最后有人顶包。” “这妇人也
是可怜,丈夫被这种贵妇勾引了,她哪里抗得过那些高门贵女,看来必然被休无疑了。” “……” 这些人的声音不高不低,看似是在跟边上的人咬耳朵说悄悄话,实则整个大堂里的顾客都能听见。 这些人原本就不是坐一桌的,而是分散在各个角落里,现在众人都朝聂兰台围拢过来了,他们还是散布在各处,并不聚在一起。 越是如此,就越是显出他们同伙的身份。 聂兰台自然不会理睬这一群拿钱办事的帮凶,这种人都是心肝发黑的,你越是辩解,他们越给你扯得难听。 请动这么多人要花不少力气,看来那幕之人是铁了心要在今日让她身败名裂。 她连一个眼光都欠奉,只专心吃自己的饭,还饮了几杯清甜醇香的百花酿。 被聂兰台完全无视,那些人又不干了。 有人叫道:“这位夫人,你要是被冤枉的,怎么不为自己辩解啊?你不出声,那就是默认了,就说明你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对呀,自己臭不要脸勾引有妇之夫,还把人家苦主塞住嘴捆起来,自己做得出还不让人家说,有没有天理了!” “就是就是,果真问心无愧,那就和这妇人当众对质,你现在把她的嘴塞了,算什么事?” 这些人越说越大声,引得不少路过醉仙楼的人也跑进来看热闹,新来的人四处打听情况,听人说完后,便都拿鄙夷仇视的目光打量聂兰台。 眼见聂兰台仍然充耳不闻,一个从外面进来的八字须中年男子眼珠子一转,又道:“一看你就是富贵人家的少夫人,你二话不说就叫丫头去报官,必定是跟官府熟得很,到时候官府把这苦主带走了,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呀?” 附和的人又活络起来:“没错!那些达官贵人都是互相勾结的,他们串通一气,最后会给这位苦主安个什么罪名,谁知道呀!” “唉,咱们小老百姓的命就是这么贱,明明是恶人作恶在先,可他们身份尊贵,官府一插手,最后受委屈吃亏的还是咱们!” “大伙今日瞧着吧,这位贵妇要是能吃丁点亏,我就用脑袋走出去!” 有人干脆假模假样去劝那被绑的妇人:“大姐,劝你还是别闹了,你怎么斗得过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呢?她既然打你相公的主意,你不如成全他们,趁着官府的人还没到,赶紧给她磕头陪罪,赶快离开吧,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那妇人听了,似是有所意动,当即匍匐着向聂兰台爬过去,挣扎着要给她磕头。 聂兰台突然站了起来。 立即有人叫道:“哎你干什么打人!” 这人说完后,发现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向他,这才发现聂兰台并没有打人,也没有踹人,而是站在原地,一双清亮的美眸正冰冷地盯着自己。 “你看我干什么,你刚才明明就想打她了,我说了你才停手的!”那人有点心虚,但还是扯着嗓子高声道。 聂兰台没理睬他,而是直接走到大门口,抓着两扇朱红大门,“砰”地关上了。 掌柜茫然道:“不知夫人把小店的门关了是为何?” 醉仙楼客人多,各种闹事的场面他见多了,心中很淡定,但眼下聂兰台把酒楼大门给关了,他委实猜不透这位夫人要干什么。 正是吃饭的时候,把大门关了,他们怎么做生意啊? 聂兰台道:“我知道关了门会影响你们的生意,掌柜不用担心,今日中午贵酒楼损失的银子,我来赔。” 立即有人叫道:“你凭什么关着我们,我们又不是犯人!” “是啊,快把门打开,我们要出去!” 聂兰台挡在大门后面,冷冷道:“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本就会让诸位出面作证,即便走了也会被叫回来,现在就安心呆着吧,不要给官府添麻烦。” 这一番动静早就闹得二楼包厢雅间里的顾客知晓了,不少人连饭也不吃,站在二楼廊上看热闹。 萧淳誉和何臻就隐在二楼看热闹的人群里。 何臻看到聂兰台关了大门,用手肘撞撞萧淳誉,满脸兴奋:“你夫人是个厉害的,看来那些人她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萧淳誉面色难看:“闭嘴!” 何臻不满道:“你这么凶干嘛?又不是我找你媳妇麻烦。” 萧淳誉狠狠瞪他:“你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劲儿是不是太过了?” 自己的妻子被看热闹,任谁也不高兴。 他这位新婚妻子还真是招灾体质,走到哪里都有人找她麻烦。 <
> 诬蔑她勾引有妇之夫?这种粗劣愚蠢一戳就破的昏招,亏那背后之人也好意思用出来。 但他不得不承认,正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招数,杀伤力往往比什么都大,因为世人只相信自己喜欢相信的,根本不关心真相如何。 而那些丑的脏的黑的烂的,往往就是世人喜欢的。 本来他刚得知是聂兰台被人找茬时,第一时间想下去帮她来着,不过看到她一脸淡定,又立即吩咐丫头去报官,他就有点想看看她到底要如何处理这事了。 也许她用不着自己出头,毕竟这种被泼脏水的事,越是辩解别人泼得越起劲,也许她有更好的法子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