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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少遗憾

山麓别苑。 陈孚里刚进门。于叔在玄关候着他,提醒他说“太太今天心情很不好”。 陈孚里朝客厅方向张望一眼,“我爸回家了?”又扫一眼玄关,没看到新增的鞋,目光暗淡下来。 于叔摇头,“陈先生明天才落地香港,还要转机过来。太太是因为你的事情才生气。” “回来了怎么不进门?在门口瞎嘀咕什么?”薛明丽幽幽的声音传到门口。 门口两人对视一眼。 陈孚里挺直脊背,显得阔落许多。 于叔眯着眼眸,欲言又止。陈孚里拍了拍他的手臂,对他点头,然后走进客厅里。 华丽的水晶灯盏没开,只留一盏落地灯亮在躺椅旁边,雍容华贵的女人将腿上的放下。她从躺椅上起身,掀眼看到来人,周身的惬意瞬间一扫而空,捡起茶几上的木簪将头发一挑,簪到脑后,眼神就锐利起来。 然而她并不挪步,只是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待来人靠近。 陈孚里坦然承接这锐利的眼神,却又讨巧地绕到薛女士背后,俯身下来为她捏肩捶背,“妈,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要不要为您安排度假?” 薛明丽仰头半阖着眼眸,在这恰到好处的力道之中沉沦一会儿。再开口,语气却依然端着架子,“你是想把我送走了,没人管你是吧?” “当然不是。”陈孚里咽动喉头,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按摩这件事上来,“只是不希望您为我操心。这里疼不疼?疼我多按一会儿。” 薛明丽声音柔和下来,“小里,你早点找到对象,我就不操这心了。” 果然又是相亲的事情。 “我最近新学了一个手法,您感受一下。”陈孚里拇指贴摁着后颈的脊柱,交替向上抚摁过去,一边想着把话题岔开,“最近正是分星转型的关键期,有几个重大决策都需要做很多功课。” 薛明丽合上眼眸沉吟一会儿,“我不操心这个。”她心里跟明镜一样,思路清晰得完全不被“外人”搅乱。 “之前我让你去约的那个,严家的女孩子,你今天没去见人家吧?” “我约过她很多次,她从没来赴约过。我猜,今天她也没来?” “严小姐是忙了些,咱们也不能丢了礼节,”薛明丽扭头过来,拍拍陈孚里的手,“你是男人,主动一点怎么了?” “嗯,您说得是,我明天登门去道歉,”陈孚里收起手,“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见薛明丽不答话,陈孚里直起身子,打算走掉。 他这一转身,薛明丽气焰又起来了,抬高音量,“陈孚里,你别给我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陈孚里转身回来,“您并不在乎我的私心,我只能公事公办。”他抿唇撇着眉,不是好脸色,却又挂着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薛明丽扭头,攀在沙发靠背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分星转型,严家是可以帮忙的。” “既然是帮忙,那谈合作就行了,何必谈感情?”陈孚里冷漠无情的语气。 薛明丽沉默了,似乎是被陈孚里这话给哽住。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这几年给你介绍多少女孩子了,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都腆着老脸去攀关系,结果通通都被你打发走。我看人家挺不错的,你就一点都看不上吗?我都搞不懂,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就算不结婚,你就不想谈个恋爱吗?” “妈,我理解您的这份苦心,”陈孚里把语气沉下来,“您给我介绍的女孩子,我都有认真去相处过,可就是没感觉。” 薛明丽的表情从愤怒转化为困惑,然而说出来却是轻蔑的语气,“你一个男人懂什么感觉?你们不就是女人够漂亮、够乖巧,就有感觉。” 陈孚里敛眸压着不满,丢出来一句,“不是全世界的男人,都跟我爸一样。” 薛明丽扣紧了手里的绒布,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陈孚里欲言又止,上楼去了。 于叔刚刚端着茶水过来,不想两人的谈话就结束了,安抚薛明丽又成了他的责任。他只能默默听着薛明丽开始絮叨“她的苦心”,在一旁点头附和。 陈孚里没多久就下来,似乎只从房子里拿了些东西走。 礼貌跟两人道别,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任凭他们如何留他,都阻止不住他的脚步。 坐进车里,陈孚里把全部车窗打开,却仍然感到苦闷。 他想找些东西来排解,找遍车里,只找到一盒过期的薄荷糖。 陈孚里原本有抽烟的习惯,但他发现水慢的男主从来

不抽烟。 开始只是好奇想试试戒烟,后来发现戒烟成功的人并不算多,莫名其妙激起了他的好胜心。“挣扎”一段时间之后,真的戒烟成功了。 这盒薄荷糖,就是他“挣扎过程中”留下的痕迹。 他下车,买了两盒新的薄荷糖。 拆开糖盒,他脑海里响起一个女孩的笑声,而这阵笑声之中,总是伴着他不由自主的笑。 和她在一起真的很快乐。 陈孚里掏出手机,找到微信置顶,直接拨电话过去,却被告知占线。 这个时间点,在跟谁打电话?家里人吗?还是……男朋友? 他搁下手机,又忍不住拿起来,在对话框里编辑消息。 一开始写的是,“水慢,你现在有空吗?” 把光标回退到“水慢”后面,改成了“陈淼”,又把逗号之后的内容全部删掉…… - “啊,怎么会现在打电话……”陈淼下意识把脑子中所想说了出来。 紧接着对话框顶上又开始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持续很久,却没见有什么东西发送过来。 陈淼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严珂的电话了。只大约听到严珂在劝她。 她逻辑清晰地给严珂讲了一遍她在全职之前的计划,含糊答应着严珂让她去找相关工作的说辞,然后迅速挂掉了电话。 陈淼以为这么长时间的“正在输入”,可能是陈孚里要给她发小作,结果对面只窜出四个字。 “你在忙吗?” 陈淼转念一想,陈孚里能给她发什么小作?就算是小作,也只能是“催更小作”罢了。 又打电话又发消息,肯定是想监督她有没有勤奋写。 她没有回复这条消息。就像她在陈孚里旁边假装码字的时候那样,她得表现出她的勤奋。 然而,事实上,她的确打开档,继续存稿了第二、第三个章节。 临睡之前,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陈孚里的那条消息,回忆起高铁上的对话。 那时候她问陈孚里,“我要连续更新多久,你才会跟我约会?” 陈孚里回答,“连续更新一周,约会内容我定。” 其实这个奖励已经足够诱人了,但是并不足以完全激起陈淼的斗志,于是她自己继续加码。 “我能连续更新两周的话,约会内容可以由我决定吗?” 他说,“当然可以。你有这样的决心,我求之不得。” 陈淼发了一个“奋斗”的表情过去,掐灭手机躺上床,开始在脑中幻想,两周之后跟陈孚里约会的场景。 其实,陈淼最想跟陈孚里约会的地方,是朴实无华的,商场。 她不确定陈孚里会安排怎样的约会内容,对于她而言,想去商场约会,是想弥补一场“年少无知的遗憾”。 暗恋陈孚里的五年,他的校园讲座永远是座无虚席的。 陈淼作为校外人员几乎没有能抢到座位的机会。最夸张的几次,连教室都挤不进去,只能站在窗户旁边旁听。 陈孚里其实不太出席分星的宣讲会,二十周年那次之后,陈淼再也没有在宣讲会上见过他。 其他的媒体采访更是只有专业人员才可以进出,而陈淼并不想成为堵在会场门口围观的一员。 只有那一次,某具品牌,与分星科技合作联名,入驻天街商场,品牌方邀请陈孚里到天街举办活动。 当场携带编程相关籍的同学,可以获得陈孚里的签名赠言,还有机会在商场的咖啡厅里跟他进行圆桌对话,对话内容仅限编程相关。 那是陈淼距离陈孚里最近的一次,她甚至连圆桌对话的内容都准备好了,还跟学霸室友提前演练了好几遍。 只可惜签的环节,是把上交给助理,签好了之后由助理交还回来,完全没有跟陈孚里对话的机会。 陈淼抱着一本《effetive ++》(某专业编程籍,后简称e),沮丧地排在队伍里,只能透过屏风看到陈孚里的影子。 但是,当她拿到签完的,翻开扉页,看到那句“希望你有天能在简历上自称精通++”,还多给她画了一个金色的笑脸。她也情不自禁露出笑脸。 陈淼怀着这种愉悦的心情,在活动中场休息时间去了趟厕所。她怕把带进厕所会弄脏,就把放在门口的长椅上。 出来的时候,还在,只是,不是被陈孚里签过的那一本了。 陈淼想到这里,抬眼看向桌上的那本e

。 她手里现在这本e,从某种意义上说,有“更高的”价值。因为这本,从头到尾做满了笔记。每段代码旁边都有一段持有者自己的思考,每个作者提出的问题都得到了持有者的回答。 后来,陈淼带着返回活动现场,一路上遇见无数失落的面孔。 等她抵达咖啡厅,果然,活动提前结束了。 那时候。 21岁的陈淼,肩上挎着干瘪的帆布包,与皱巴的棉布裙耷拉在一起,平底鞋踩在地砖上能发出遗憾的嗞声,失望地从天街挪步出来。 她至今也不知道,那天的活动为什么突然结束,那本被陈孚里签过的e究竟去了哪里。 所以她很想,把那天的活动继续下去,就她跟陈孚里,两个人。 - 陈孚里不知不觉把车开到陈淼家楼下,车里洋溢着满满的薄荷香气,他这一路上口中的糖就没断过。 比跟家人吵架更令他感到烦躁的事情,好像是,她那通不知道打给谁的电话,以及,那条发给她却得不到回复的消息。 他没有再继续给她发消息或是打电话,只是打下车窗,默默看着单元门和楼道。 半开的智能单元门,密码锁形同虚设。窄瘦的楼道里,声控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有大人吵架,有小孩哭泣,还有醉汉跌跌撞撞走进去。 陈孚里收敛眼眸,“她住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里能写东西吗?” 他拿起手机,点进编辑框的动作,因为那条还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停顿下来。 他把手机撇在控制台上,重新发动了车子。 她的笑声也从他脑海里淡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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