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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骨

李祈安独自站在屋里,一身银衣藏在暗处,仿佛与角落里的灰融为一体。 他转过身来,指间转着一朵月季,刚从枝头摘下来的花,落在手中仍散着淡淡的香气。 陈宛七打量他一眼,李祈安应着她的目光往前走几步,苍白的面色没有一丝血气,眼中的寒气瘆得令人毛骨悚然。 “陈宛七,你嫁人了?” 陈宛七颔首道:“是。” 李祈安轻笑一声:“本督不过是去了南京一趟,转眼我家阿七就嫁人了啊。嫁人,嫁人好啊,嫁人可以生孩子。” 他意味深长的问着:“朱夫人,敢问怀上了吗?” 陈宛七只道:“你说得不对,嫁人不是为了生孩子。” “哦?那是为了何?” “自然是喜欢一个人才想同他一起过日子,其次才是生儿育女。” “哈哈哈哈!” 李祈安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弯下了腰,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缓缓直起身来,“阿七啊,你讲话还是这般好笑。” 陈宛七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有何好笑?” 李祈安收了笑意,淡淡的说着:“既是如此,你嫁人不是为了生孩子,跟我怎就不能过?你可以喜欢他那种人!怎就不能喜欢我呢?” “哦……我忘了,我除了不能让你生孩子,也不能给你快乐。阿七不开心,自然就不喜欢我了。”他转着手里的花,抬手夹在她耳边,“我可以学的,我知道怎么能让你快乐,要不要试试?” “李祈安你疯了?” 陈宛七听得头皮发麻,只觉得他极为陌生,去了南京一趟,整个人反而更为阴沉。 李祈安见她这反应,笑得越发扭曲起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光滑细腻白玉,戏谑的问着:“阿七,本督亲自为你做的,喜不喜欢?可以试试,合不合身?” 这玩意她混迹花楼时没少见过,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觉得离谱,可怜。 “若是同心爱之人,什么事还做不得?”她无奈的转身往外走,“督主的宝贝就自个留着吧,来日若能碰上真心待你之人,兴许还用得上。只不过……” 陈宛七停下脚步,忍不住劝告着:“你莫要吓着姑娘家,女儿家的身体,不是拿来糟践的。” “你觉着,本督在糟践你?” “你是在糟践自己。”她回眸道:“李祈安,你在南京发生什么了?” …… 他平静的注视着她,手中缓缓握紧那块白玉,冰得渗入指骨。 陈宛七没再多问,独自离开后院,一曲终落。 阴暗的屋子里回荡着哀凄的吟唱,好戏方才开始。 陈宛七走出戏院,阿立已牵着马车在外等候。 “阿立,去谈府。” “可是,大人吩咐过,听完戏就直接回府,哪也不准去的。” “我有点事要找谈姑娘,说几句便走。” 阿立略显为难,“这……不好吧?大人这几日生气,你就别再同他置气了,好不容易才放你出来一趟,回去又得禁足。姑奶奶,你说是吧?” “乖孙,你放心,我保证说两句就走,绝对不会再偷跑出去的。” 阿立猛摇头,这都让她坑多少回了,哪回不是这么说。 陈宛七了然道:“回头我让他给你从宫里带酥饼吃!” “好!!!” 陈宛七来到谈府,轻车熟路跑到谈昙的房间,一进门就撞见一只大老鼠! “昙呀……妈呀!!!” 谈昙脸上戴着面罩,手中正拿着刀比划,桌上的老鼠被麻绳五花大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叫都叫不出声。 “姑奶奶,你做甚啊!?” “开肠破肚。” 谈昙不似往日那般淡然,言语中甚至带着点兴奋,陈宛七偷瞄了一眼,瞥见她扬起的眉,出去玩都没见她这么开心。 “好啊,怪不得我被禁足这几日你也不来找我!合着玩老鼠才刺激是吧?哈,笑鼠!” 这话听着酸溜溜的,谈昙不以为意,“这街头巷尾谁人不知,朱家那位千户大人对他家小娘子可是紧张得很,我一个弱女子怎敢上门去抢。怎的,今日你家大人心软放你出来了?” “哼!我要出门还用得着他同意?他算老几!?任他千户万户在家也是排老二!” 谈昙抬眼笑了笑,忽然盯着她的耳尖微微蹙眉,“你别着个大白

花做甚,丧夫?” “啊?”陈宛七抬手摸过耳边,摘下一朵月季,竟忘了还夹着这玩意,阿立那眼拙的也不懂得提醒她,成日只记得他家大人长大人短的。 陈宛七吐槽着:“你才丧夫,这是月季。” 谈昙手中一顿,“这事我可参和不来。” “也是,你都还没嫁,哦不,你也不嫁。”她捶胸顿足的叹了声气,“谈昙,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 “你等我一会。” 谈昙放下手中的刀,解开面罩盖在老鼠身上,洗手擦拭干净。 “好了,何事?” “你在南京可曾遇到过……李祈安?” 谈昙眼中一沉,“怎会突然问起他?” “我今日在外头遇见他了,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感觉不大对劲。” 谈昙听着倒不算意外,“我混入军营不久后来了一批净军,李祈安押送同行,在军中也待过一段时日,直到……他义父死后。” 陈宛七心中一颤,“李……芳?” “你也认得他?” “听过,没见过。” 谈昙见她面色有些难看,抬手碰碰她的脸,“你还好吗?” 陈宛七吐了口闷气,“没事,只是有点意外。” “李祈安这人有病,如今他义父死了更是疯得一发不可收拾。李芳死在军中,他一时接受不住,说是义父年纪大了,非要在跟前尽孝,尸身谁也不让碰,就这么同吃同住了七日。” 谈昙露出一丝惋惜,“也当真可怜、可恨。” 陈宛七听见她淡淡的唏嘘,心中也感到有些压抑。 “他是真把李芳当做父亲,也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谈昙冷静道:“那又能如何,逝者已逝,人总是要活下去的。他要怎么疯是他的事,你既已离开皇宫,莫要再同他来往,免得惹祸上身。” “我心里有数,以前在宫里他也曾帮过我,只当是朋友一场。” 谈昙语重心长的嘱咐着:“你俩不是一路人,更谈不上什么朋友,还是各行其道为好。如今你也嫁人了,多少也该长点心,莫要让人骗了还不晓得。” “你放心啦,我哪里那么好骗哦。” 谈昙摇摇头,思虑道:“说来也是奇怪,李祈安比我还早离开军营,本该早就回京城了,为何现在才来找你?” “我哪晓得,兴许是碰巧遇到吧。”陈宛七懒得再想,“罢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聊。” “走吧,我怕你家大人踹烂谈家大门,告我拐骗良家妇女。” “良家?笑鼠!昙啊,你若是哪日成了良家妇女,我一天拐你三千回!” “放心,我可没你那么好骗,更不可能嫁人。” 天色沉了下来,雨说下就下,一点征兆都没有。 谈昙拿起刀,掀开桌上的面罩,老鼠仍是活着,目光犹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空洞。 阴暗的地牢渗着湿气,一声声咀嚼犹如鼠蚁残食,溅起的污垢攀附脚边挥之不去。 李祈安立在牢门前,垂眼扫过脚边的泥泞,漠然牵起嘴角。 “一欢。” 角落里缩着一道岣嵝的身影,犹如一团烂透的白骨,突然朝他扑来,一头撞在牢门上。 苍白的面目狰狞丑陋,疯疯癫癫不人不鬼。 站在她对面的人,亦是如此。 “李一欢,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一欢嘴里嘶哈着:“呸,漂亮……漂亮吗?” 李祈安惊叹道:“哈哈哈,漂亮。”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她,“一欢,你可知我为何留你至今?” 她神神叨叨的笑着:“漂亮,漂亮。” “你以为我是看在义父的面子上才不杀你?”他自顾摇了摇头,“你错了,我留着你,就是为了告诫自己,莫要变成你这副鬼样子。” 他看着她那副肮脏的嘴脸,此刻好似照着镜子,满意的笑道:“一欢啊,你是对的,我和你是一样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欢抽搐的疯笑,任由一只手攀上她发颤的脖子,这一刻她终于被他捧在掌心上,一点一点将她的笑声掐死在喉咙里。 牢房一片死寂,烂骨葬于淤泥。 “一欢,义父走了,你下去好生赔罪。我给义父烧了不少纸钱,义父向来心软,你求求情,他定会分着你点。” 李祈安走出地牢

,外头昏天暗地,他站雨中仰头闭目,大口大口的呼吸。 雨越下越大,陈宛七坐在门槛上望着庭院,轰隆一声雷鸣惊响,她抬头探了眼,又一道雷电闪过,仿佛劈下个男人。 继尧大步朝她走来,俯身抱起她踏进屋。 “你怎能在外头坐着,成日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我在等你嘛。” “在屋里等着不可?你就这么想出去!?” 陈宛七突然委屈着,“你……你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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