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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衣局

“多谢姐姐关怀,义父很是喜欢。” 陈宛七瞄了他一眼,她那手艺能穿就不错了,喜欢才怪呢,可他倒是一点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李祈安,你就不问我为何会进浣衣局吗?” 他稍稍抬眼,“姐姐也没问过我为何是个罪奴。” 两人短暂的相视,李祈安垂眼道:“姐姐的伤都好了吗?” “诶,你都知道啦?” 李祈安从容的说着:“西厂督主曾让我去翊坤宫传话,姐姐若是不想让外人知晓,我忘了便是。” 陈宛七诧异道:“原来是你去传话啊?娘娘身子如何?” “娘娘一切安好,她给你准备了些东西,我拿去浣衣局了。娘娘她说,等皇上身子全好了,定会想办法让你出来。娘娘特地嘱咐,让姐姐照顾好自己。” 陈宛七听着笑了笑,“害,都怪我给翊坤宫丢脸了。” “贵妃娘娘心地善良,自然不会这么想,在这宫中挨打受骂皆是寻常,姐姐没什么好丢脸的。” “呦,你还会安慰人了?” 李祈安抿了抿唇,小声问着:“很疼吧?” “也还好,我从小也没少挨打。” 他闷声道:“我挨过板子,自然是知道疼。” “你也挨过啊?” “也就五十大板吧。” “五十!?” 陈宛七顿时诧愕的看着他。 李祈安淡然的说着:“那都是少的了,我义父挨过八十大板。” 陈宛七默默闭嘴,不敢说自己只挨了一板子就哭死。 她偷偷瞥了眼他身后,挨了五十大板,到底是什么样的皮肉在挨打啊? “姐姐,你在看什么?” “啊。”陈宛七迅速收回目光,没头没脑的问了声,“你挨打后会长虫子吗?” ……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陈宛七一路红着脸不再吭声。 到了浣衣局大门,李祈安不再往前,轻声嘱咐道:“太监不得入内,姐姐只能自己进去了。” “谢谢。” “我平日在后院刷夜壶,姐姐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不过……那是个肮脏之地,若无要紧事还是莫要踏足为好。” “我知道啦,你快回去干活吧,我自己可以的。” “姐姐。”李祈安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万事小心。” “嗯,我会的。” 李祈安默默离去,陈宛七踏入浣衣局大门,一阵皂角味扑面而来,耳边充斥着洗刷的声音。 一群衣着朴素的宫女忙着干活,大大小小的衣物堆叠如山,压根没人搭理她。 “那个,请问……” “还愣着做甚?” 一捧衣物扑面而来,有个年长的老宫女塞了一堆衣服给她,这人应当就是管事姑姑。 陈宛七莫名其妙开始干活,周围的人都埋头干自己的事,也没人同她说句话,她不知这浣衣局有何规矩,自个偷摸着看旁边的人是怎么干活的,有样学样的跟着做。 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很快就上手了,这种感觉不算陌生,自己曾经可是个社畜啊,第一次进公司报道也是这样,压根就没人理她,社恐又不敢多问,只能自己偷摸学着。 以前在花巷里成日也都在洗衣服,这些事不算难,陈宛七感觉自己好像在工位上坐了一天,忙完天都黑了。 简陋的屋里飘着股淡淡的霉味,墙壁有些老旧,十个宫女住一屋,睡的是大通铺。 白日里没人搭理,这会儿也没人跟她讲话,但在此时,陈宛七能感觉到她们都在暗自观察她,就像她也在悄悄观察着旁人。 浣衣局从没来过翊坤宫的人,这些人多少带着些异样的眼光看她,本以为贵妃身边的人定是受不了这儿的苦,没曾想她还做得有模有样的。 陈宛七心里数着人头,一屋住十个,大通铺上陆陆续续躺下八个,算上自己也就九个,还有一个呢? 眼前突然一黑,转眼烛灯灭了,房门“咯吱”合拢,陈宛七闻讯回眸,撞上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 陈宛七猛吓一跳,强忍着没叫出声,这宫女跟女鬼似的无声无息爬上床,墙角还空了一个小小的位置,显然就是她的床位了。 她轻手轻脚的爬上床,侧身面向墙壁,鼻尖与墙面近在咫尺,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 陈宛七缓缓翻身,转头碰上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她立马捂住嘴吓

得往后缩,破大点位置再缩能缩到哪去,脊背抵在墙上渐渐发凉。 这姑娘仍是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好像……睡着了? 陈宛七颤颤的伸手从她眼前划过一下,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姑娘竟是睁着眼睛睡觉! 她松了口气,额上都冒出一片冷汗,赶紧转过身去,鼻子包在单薄的被子里,认命的合上眼,殊不知身后那双眼睛正幽幽的注视着她,悄无声息的轻颤两下。 翌日,天还没亮,浣衣局里的动静就不小,一大早开始洗被子。 满盆凉水没过脚踝,耳边的踩水声伴着阵阵“嘶哈”,姑娘们皆是冻得龇牙咧嘴。 陈宛七低头踩着被子,另一双脚没入盆中,像颗石子沉入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管事姑姑安排两人一组,陈宛七稍稍抬眼,站在面前的就是昨晚睡在身边的那位。 两人面面相视,这姑娘翻着一对下三白,阴郁的瞳孔眼白过半,碎发散在额间,仍是不声不响的盯着她。 这姑娘不会是站着睡着了吧…… 陈宛七转眼低着头,瞥见一双晃动的细腿,粗糙的脚踝上印着深浅不一的疤痕,看着像是抓出来的。 她收回目光,心里有些发毛,尽力无视那双脚,以及头顶那道直勾勾的目光。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管事姑姑突然走过来大喊一声,陈宛七以为是在说自己,慌忙猛踩两脚,水花高高溅起,打湿了管事姑姑的鞋。 “说你呢,一欢!”管事姑姑瞪了她一眼。 一欢垂下脑袋,凝视着脏兮兮的污水,看不清自己的脚,另一双白生生的脚踝却在脏水中若隐若现。 管事姑姑转眼看向陈宛七,“你,跟我过来。” 陈宛七跟着她踏进一间小屋,这屋子比她住的那里干净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她低着头,心虚的瞥向管事姑姑脚上的湿布鞋,完蛋了,该不会又要被打一顿吧。 “你叫陈宛七是吧?” “嗯。” 管事姑姑打开柜子,生锈的柜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陈宛七悄悄扭头看去,只见管事姑姑从柜子里拿出一袋包裹,“这是贵妃娘娘给你的东西。” 陈宛七懵懵的接过,“谢,多谢管事姑姑。” “我姓沈。” “沈,沈姑姑。” “以前我是陈皇后宫里的,李贵妃做宫女之时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陈宛七稍稍抬起头来,想起李贵妃曾和她提过一嘴,以前她也是什么都不懂,当初带她的姑姑是怎么教她的,如今她便怎么教翊坤宫的人。 沈姑姑不苟言笑的说着:“你是翊坤宫的人,李贵妃也交代了,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但该干的活也得干,做好自己的本分。在我这偷不得一点懒,若是做错了事,该罚我也照罚。” “姑姑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沈姑姑打量她一眼,昨日她默默观察了许久,这姑娘虽是翊坤宫出来的,干起活也不马虎。 “听说,你去过冷宫?” 陈宛七回道:“贵妃娘娘时常让我去冷宫送东西。” “皇后娘娘过得如何?” “还……还好。” 沈姑姑没再多说什么,陈宛七抱着包裹回到屋里,匆匆打开看了一眼,翻不到那只玉簪,眼里有些小失落,转眼又安心许多。 得亏那日她取了下来,否则肯定是要弄坏的,东西还收在翊坤宫就好。 陈宛七放好东西赶紧跑回院里,别人都是两人一组,大伙的进度都差不多,这会儿正拧着沉甸甸的被子,各个眉头紧锁。 她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唯独没看到那姑娘的身影,水盆里的被子也不翼而飞。 哪去了??? “请问,那个一欢……” 旁边的人不耐烦道:“我不知道。” 陈宛七瘪了瘪嘴,探见地上留着一排湿哒哒的脚印,自个寻着脚印走到后院。 远远望见一道僵硬的背影,宛若一根枯柴强撑着一坨厚重的被子,下一秒就要“咔嚓”断成两截。 陈宛七赶忙上前拉起她肩上的被子,“不好意思啊,沈姑姑找我有点事。” 手中的被子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陈宛七诧异道:“你自己拧干的啊?” …… “你可真能干啊。” ……

“一欢?”陈宛七喊了声她的名字。 被子高高晃过杆子,一欢安静的走到另一侧整理。 陈宛七听见她在那头叫了声,“陈宛七。” “嗯,你也可以叫我阿七。” “为何?” “好叫嘛,在翊坤宫大家也都是这么叫的。” 一欢歪歪的探出头来,“可是这里不是翊坤宫。” “哦。” 陈宛七没再多说什么,只觉得她眉眼间充满阴郁,仿佛与她的名字背道而驰。 一欢摸着被子,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周围突然响起乒铃乓啷的动静,一只夜壶滚到脚边,李祈安推着整车夜壶摔了一跤。 “李祈安,你没事吧?” 陈宛七转身朝他走去,一伸手他就慌忙往后缩,“姐姐别碰,我现在很脏。” 李祈安自己爬起来,目光却探向她身后。 陈宛七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空空如也,一欢已经回去了。 “你在看什么呢?走路这么不小心。” “没什么。”李祈安收回视线,含笑道:“见到姐姐高兴,一时激动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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